“是时候歇息一下了!”北郭先生眼神有些哀怨,有些担忧,小徒儿天资聪颖,竟不足一年便学成易水剑法前九式,初时北郭先生惊喜万分,欣慰得只想抱着孩子来猛亲。
原以为小徒儿学得十中有九,应会闲适下来,陪陪她这个师父了。怎知她心性要强,硬是要参透这第十式,只能没日没夜地练剑,完全置自己这个师父不顾!
言暮听罢,毅然收剑,看着神色蔫蔫的北郭先生,关切地说道:“师父,你是想吃茶点了吗?”
言暮发现,自师父躺于此看着自己练剑,吃了不少果子,推测她应是觉得口中无味,便打算拿点糕饼茶点给她。
北郭先生眉毛一挑,眼珠一转,听了小徒儿的话,倒还真是有些口淡,便欣然点头。
言暮见状一个转身,留下一句:“我去取来!”便一瞬间飞出了北郭先生的视线中。
“诶!为师是想叫你歇息一下!”北郭先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初衷,对着已经走得不见踪影的言暮说道。
北郭先生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不禁叹了一口气,阿川这家伙去镇上采买了,不知何时回来呢?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一道马车身影赫然出现在北郭先生眼中,只见梅川一声藏蓝素衣,依旧高大威猛,北郭先生浅笑遥望,不禁回想起那个曾经威风堂堂的大将军,策马奔至她的身边,二八年华的她傲视天下,唯独接过了他的兔儿灯笼!
百年偕老,执手天涯!不知道她的小徒儿有没有这种福气呢?这么倔的小丫头,谁家男儿郎会喜欢呢?
北郭先生一想到此处,便不禁笑了出来,梅川已经驱车到她的跟前,北郭先生单手撑起身,跳下凉台,冲向马车,嘴里叨念着:“可想死我了!”
梅川闻言一愣,转过头盯着突然倾诉衷肠的北郭先生,却见她从车與中拿出一沓话本,喜冲冲地笑道。
梅川无言,却又听到伊人俏媚之声:“咦!有个兔儿灯笼!”
北郭先生惊讶地看着静静地放在马车椅上的兔儿灯笼,小兔儿白皙圆滚的身子上,是愣头愣脑的两个红眼睛,耳朵竖起来,好似在觅食般机灵。
“送我的?”北郭先生忽然感觉自己的老脸有些发烫,眼尾含笑,眼中的眸子多了一份秋波,都三十年了,这家伙还记得……
梅川凝视着低头微笑的北郭先生,三十年前,一袭红衣的天之娇女,如今依然让他向往!
北郭先生深深呼吸了一下立秋的凉凉气息,藏不了嘴角的笑意,也干脆不藏了:“你就只买给我,小徒儿看了不会不高兴嘛!”
言暮那小娃娃才不会跟你一般,那么多花花肠子!梅川默默地挪掖着,但还是指着放在兔儿灯笼对面的灯笼,说道:“也买了给她。”
北郭先生转头一看,一只白狼灯笼赫然入眼!
她愣了一愣,额间忽然有些虚汗,自己这几天总是在阿川面前说小徒儿不理会她,是只小白眼狼。没想到,他还真的听进去了……
——
中月光柔白,于深空中曜亮。言暮端坐在桌前,抬头看着窗外逐渐圆润的月亮,桌上的一盏油灯,照着旁边的白狼灯笼。
看着它那双幽绿的眼珠子,言暮不禁浅浅一笑,想起了那日与庄霖走在朱雀大街,挑选了狼面具时,他那强忍惊讶的脸庞。
言暮眼神温柔,日夜练剑,风吹雨打,但那张得天独厚的白皙脸庞也不见暗黄晒黑,小脸蛋儿圆润俏皮,杏眼上英气的眉,给人飒爽之息。
思及离家,已差不多一年了,言暮挂念庄家,亦挂念着天机山上的庄霖。她长吁了一口气,张开阿川叔给她买回来的纸笔,徐徐地写下:
“吾兄敬启……”
静谧的夜,言暮借着一盏油灯,慢慢地讲述了盛京拜师,易水学剑,砍柴烧饭,担水喂马。越河畔,摘山果,抓鱼儿,打山雀,甚至连那捅马蜂窝的糗事也写了下来。
说完了易水河畔的事,她又说起了身边的人,师父北郭先生洒脱自在,阿川叔面冷心热。写及至此,言暮不禁想起,之前还误以为阿川叔是个打杂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师父的相公,是自己的师丈。
一阵清风吹过,吹拂到言暮不离身的大宝剑上,黑色的剑穗随着秋风一丝丝地飘起。
言暮提笔,告诉了庄霖自己一路练剑,势无可挡,连师父也称赞她天纵奇才,却困于易水剑法的第十式,虽日夜勤加练习,却始终不得要领……
“易水河畔生活悠然自得,虽不富足,心中却饱满。然吾始终挂念爹娘哥哥,愿每年相约上元,回家团圆。书不尽意,余言后续!”
她不知,这一封信翻山越岭而至,却落入命运之人处。
天机山上,应日尧一字一句地读着言暮的信,原本她矫健的字体,因为衷肠而变得婉约。书房中满庭的灯火,照在他俊逸的面庞,破天荒地映出了一丝温柔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