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到盛京,言暮一路策马狂奔,踩着年的尾巴,终于行至盛京城东郊。
风尘仆仆的她抖了抖身上的蓑衣,白雪便全然滚下落到地上,她低头看着喘着粗气的黑风骏马,不由得有些抱歉的抚摸着它头上的鬃毛,自己一路不知疲倦,但马儿已经连续跑了好些日子,也是累了。
遥看前方的茶肆,她把头上挡雪的蓑帽摘下,露出被风雪吹得通红的脸,一双杏目如星华般明亮,那道英挺的眉毛让她雌雄莫辨,没有女子的娇媚,背脊挺立于习习寒风中,活脱脱一位俊俏的少年游侠。
只见她俯下身子,低头轻声对马儿说道,声音中尤带着一丝稚嫩:
“黑风,一路辛苦你了,我带你去喝些水,等下进了城中,就买最好的萝菔给你!”
黑马好似听懂了她的话,也叫了一声,吐出了一丝寒气。
言暮牵着马在茶肆一旁喂水,茶肆的人不多,来来去去都是些归家游子或是商人,年底盛京一片祥和,唯一还摆得上桌的谈资,便是梅大统领三日后全族问斩之事。
言暮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不禁胆战心惊,连喂水的手都抖了抖。
“听说这梅大统领是勾结前朝余党,但他们梅氏不是开国功臣吗?”任谁也猜不到,为何晖帝会在新年之际,下这诛杀九族的命令,徒添了晦气!
“开国功臣是他哥梅川,他早十几年前就死了,谁知道梅岐这厮,是不是自持手握羽林禁军,就想争得更高之位,这不给圣上抓住了!”
言暮悄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对梅岐的印象,只有恒帝驾崩当日,逢先帝之旨来庄家召爹爹入宫。
她不敢轻易去定夺梅岐是不是有心造反,但她内心还是愿意相信,阿川叔的兄弟是被人冤枉的!
“但你说,这前朝最大的余党,不就是李国舅那边的人吗?咋不见圣上找他们麻烦?”整个大恒都知道,先帝娶了前朝公主李凤霞,国舅爷李镇山是前朝老皇帝唯一的独子,若要造反,李镇山必然名正言顺上位,为何他们国舅府现在还能够一平如水呢?
“这你就不知了吧!李镇山是不能当皇上的!”说话者饶有兴致地卖着关子。
“为何?”
“听说李镇山当年为了活下来,当着恒帝和整个朝廷文武百官的面,把他的下面切了,你说一个公公,哪能当皇上!”
茶肆寥寥几人,听到了说话者的大言不惭,全部哄堂大笑,只当是一出笑话。但听在言暮的耳中,却是另一种警示:
李镇山能够忍辱负重,为活下去不择手段,那她要刺杀李侗,查清楚他背后的腌臜事,便是更难了!
喂饱马儿,听完流言,言暮遥看飘着细雪的盛京城东大门,眼中全然是直视前路的果敢与坚定。
黑马迎白雪,飒沓如流星。盛京久不见,今日拂衣来!
——
言暮固然不敢在任务完成之前回到庄家,这样不仅行动困难,还会有招致祸患的可能。她寻了个比较偏僻少人的客栈,打算先住上几日,等一切都结束才回家。
她抬起眸子,看着头上“蜀来客栈”四个大字,应是巴蜀人开的客栈,这于她无碍。
一进门,暖和的气息和小二便迎了上来:
“客官住房还是吃菜?”
扑鼻而来的辣椒油香,突然让言暮这个江南长大的孩子有些生怕,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住下吧!
“住房!”
“好咧!”动作麻利的小二领着她到了客栈柜台,令言暮有些诧异的,不是这带着蜀地风味的装修,而是站于她身前的女掌柜。
只见她身穿蜀绣衣裙,年纪不算年轻,应与她娘亲一般,桃花眼中一笑带媚,嘴唇涂上了赤朱的唇脂,轻轻开口:“小兄弟来住房?我们这边房可多了!”
“来间人字号的吧!”言暮一听这掌柜带媚带诱的语调,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许是见她一脸冷漠,掌柜也是笑着不问太多:“敢问小兄弟姓甚名甚?”
言暮盯着她的桃花眼,心中直觉这女子奇怪得很,却说不出哪里奇,哪里怪。只得冷冷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李拂。”
飘雪慢慢停下,此刻的盛京,家家户户看着许久不见的太阳,便都走出来挂桃符、贴门神。
稍作歇息,言暮便动身前往大理寺,耳边闪过茶肆里梅岐三日后问斩的话,也闪过阿川叔的临行嘱咐。
“大理寺狱是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之地,梅岐是在任羽林军大统领期间被捕,必然会被收监于大理寺中。”
梅川将盛京地图铺在言暮的桌上,指着大理寺说道。
同时,他将盛京每一个地方,都仔仔细细地向她讲述一遍,包括那层层把守的皇宫,包括她即将刺杀的国舅府。
言暮不敢问,这皇室的机密地图,为何会被阿川叔拿到,只能争分夺秒地,将每一毫厘全部记住。
大理寺纵然是掌管整个大恒刑法之地,守卫重重且皆警惕万分,但言暮轻功了得,即便白日潜入大理寺,穿堂入户,仍能悄然无声,行不见影。
她躲在大理寺狱外的暗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牢狱唯一的出口,一道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