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热气的浓黑汤药洒出来,好在没溅到人身上,只是泼了齐妙的一床被子。
柳氏带着几分诧异看看洛瑕,洛瑕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我一时没站稳。”
毕竟是客,柳氏没多计较,只是确定了齐妙没被烫着,方起身唤人来换床被子,又要亲自到煎药的地方去重新端一碗来。
一时,四五个侍子走进来忙忙碌碌,洛瑕悄悄转身,跟上了已到门外的柳氏。
“柳叔叔。”他轻声唤住了柳氏。
柳氏停步看看他,先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
洛瑕如实答了,柳氏对着他的笑便深了几分,“原来是洛将军府上的嫡公子,刚刚的事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打翻了一碗药,再让人去煎就是了。”
见了柳氏这一番反应,洛瑕明白了,齐妙的势利,确然是事出有因的。
不过这只是无可厚非的市侩小事,洛瑕没得计较,只是即便他出身卑微,在柳氏面前受了冷遇,事关齐妙性命,他还是会来说。
略上前两步,洛瑕停在柳氏身侧,做出一副孩子的神情,道:“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祖母尚未离世,极好雄黄酒,我因此对这个味道很熟悉,柳叔叔,妙妙的药里,是不是也加了雄黄,我闻到了呢。”
柳氏微微色变,强笑着问,“洛小公子所言可是真的?”
洛瑕点点头,“我真的闻到了,很熟悉的,要不柳叔叔去看看药渣,到时候就知道小小说的没错了。”
柳氏摸摸他的发顶,“好孩子,你先回屋陪着妙妙,叔叔去去就来。”
洛瑕冲着他笑笑,“嗯。”
柳氏匆匆去了,洛瑕敛起笑,面露沉思。
历来,世家大族后宅院里的腌臜事情就层出不穷。
他前世嫁到沈家,沈家一府五房夫人,不说其他房的如何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就是沈萦自己的四个庶妹,成了亲后也为着大事小事设计他。
那时,他因自小受的教养少,闷声吃下数不清的暗亏,这些无从辩驳的委屈一点一点磨平他原本骄纵的性子,让他在好几个深夜里,黯然无声地落泪。
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不过是刚成亲的几个月里,沈萦待他的好。
可这份好持续的并不长,沈萦很快便接二连三纳了侍,只是这个时候,他接触了些世家贵夫,也开始学着习字读诗,绘画抚琴,闲下来做做男工,日子也还算充实。
真正的噩梦开始,是一场朝堂变故后,沈家家道中落的第二年,沈萦性情大变,更嗜赌成瘾,很快就败光了家里本就不多的家底。
一开始,她一赌输手里没了钱,就好言好语地哄骗他去洛家要钱,她编造的理由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他都傻傻信了。
一次又一次,他跑回家里拿钱,在母亲惨遭陷害,被抄家夺爵的当口,不仅没有尽过一份力,反而成为贪得无厌的蛀虫,眼睁睁看着父君发间的饰物一日日减少,两个姐姐身上的衣装一日日破旧,母亲更是连面都难见上一次。
然而明明都这样了,他每次去,父君和两个姐姐还是对着他笑容满面,毫不犹豫地拿出本就不多的银钱来塞到他手里,跟他说:“小小有需要,尽管回家来。”
他那时明白,父君和姐姐如此,皆是因着小时候,他们将他独自一人撇下的愧疚感,他们在倾尽全力弥补这份亏欠,他也竟毫无歉意地悉数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