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她屈膝蹲在了他身前,一手轻落在他隆起的腹部,“我与六皇女接触不多,算不上了解,只看她能为了那位子殚心竭虑,想来是个颇有城府和手段的。”
洛瑕低低眼眸去看她,“那依您所见,您……会扶持她登上那个位子吗?”
容境眉间微微敛了一下,回视他的凤眸却依旧一派寻常,隐透着几分俾睨天下的倨傲,“临安不会扶持任何一位皇女,只会向那最高位子上的帝王朝贡。”
也就是说,临安不参与纷争,也无所谓谁胜谁败。
无论谁称帝,都不能左右临安的清明与和乐。
这是容氏百年簪缨世族堆积出来的底气,亦是容境对着她喜欢的少年毫不遮掩的锋芒。
是与前世那个总是寂寥孤冷的断臂城主,全然不同的容境。
那时的她,除了临安一地之外无牵无挂。
所以新帝登基后,她即便在受诏北上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那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也依然无悲无喜地慨然奔赴。
那个时候,她在临行前平平常常地安排好临安诸事,教容清琬处理政务,命方雨晴从旁协助,使容清越统临安兵马,请洛府的两位嫡小姐驻守边关……
最后,一切都交代好了,她孤身一人上路,拒了所有人的跟随。
顺应帝王的心思去赴死,让帝王从此对临安少些磋磨,是那个时候了无生趣的她,最后想为临安做的一件事。
今生,却不一样了。
她娶了喜欢的少年,有了尚未出世的孩子,保住了前世夭折的幼弟,没再让最好的朋友堕入无底深渊……
她不再只有一心守护的临安,她还有了想要携手安然走完这一生的人。
她不会再慨然赴死,她会依然一身清正,运筹帷幄也决胜千里,眼中有光更蕴着暖……
这些几乎可与一切美好事物相媲美的改变,是即便今生常伴在她身边,却到底因前世与她交集甚少的洛瑕,也没能意识到的。
但这,并不影响他望着这样占尽风流,也尽显风骨的容境,浑不自知地恍了神。
她张扬意气,生来就夺目,却也不乏深沉谋略,更宛若惊鸿般耀眼。
她一诺千金,说到的,就一定也会做到。
恰如此时,她正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语意轻柔地安抚他微乱的心:“临安是有你的地方,而对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就不能有丝毫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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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暮色四合,初雪渐停。
白雪皑皑中,容境带着洛瑕,照例如往常般到院中散步消了食。
再回到屋里,两人身上都沁了凉,她便又一路将人抱着,到内室的温泉水池驱了寒。
及至入夜,她耐心地帮已经因为孕肚而不便翻身的他调整姿势,又轻柔从后方揽着他熄灯入睡。
他在这安稳的怀抱里合上眼眸,许是因着白日里念及了前世,心下到底有一丝隐忧,竟不期然地深陷入一场梦中。
一场不同于寻常温柔小意的梦,却也不如以往那般让他窥见些前世未知之事。
这一次他梦到的,关乎今生。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眼前正当十二三岁年纪的容境,月白锦衣,眸染星辰,全不似前世的沉暗与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