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春未曾想到他这般直言,自己今日是冰敷后上了药过来的,然那日不知姓名的紫衣美人下手招招凶狠,自己面上青肿便是过了几日,犹然未消。
但当日之事到底有伤他颜面,现下马守道听来虽是调侃语气,他仍有些讪讪,遂面色多有不悦,转转眼珠子,复想起今日来意,又腆着脸含着笑,对上了马守道:“城主笑话我,此事本当前些日子就来请城主做主的,但恰好碰见城主忙着,我也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小子,也就未再来提过。不过也就是碰上了个不长眼的东西,不提也罢,晦气,晦气。”
马守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乜视着朱世春。前些日子确实有下人来报,只自朱时柳死后,他也懒得再多管朱世春什么。彼时他初至岭关,借着朱家钱势行个方便,而今可供拿捏的朱时柳已然不在,剩下这烂泥般的朱家嫡子,三天两日地给他找些麻烦,平日往常他睁只眼闭只眼也罢了,只最近那事该提上日程了,容不得他马虎,还是低调些,莫去替朱世春出头为妙。
朱世春见马守道颇不在意地一笑,略皱了皱眉头,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些什么,那脸上横肉便也挤在一处。
他瞅瞅四下无人,也不从椅上起身,只向着马守道倾了一倾,便开口道:“前些日子杏花酒楼的大掌柜私下里来找我,说是那东西不够了,不知城主这边可否行个方便……”
马守道捧着茶盏的手指顿了一顿,他瞥瞥朱世春,后者笑得谄媚,而他的嘴动了一动,偏偏身子,放下了手上茶盏,半晌方言语,语气中颇带些为难:“你本就在岭关多年,应当晓得这些东西全是靠着暮河一条支流运过来的,青天白日里头叫我替你们弄来,我倒是冒了好大的风险……”
马守道这副趋利避害的样子一出来,便被朱世春打断。
“城主放心,我嘴笨,说不得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话,但凭你我这交情,我断不会叫城主做那亏本买卖,”朱世春低声道,瞧见马守道眉心微动之后,又低下头,用手半半遮口,似乎这样便不会被旁人听去一般,“那掌柜的已备下了足金足银的,只管城主一句话,除去他那边用的,余下的赚头保管叫城主满意。”
马守道点点头,眼中贪婪之色浮现。
暮河支流绕城,岭关城地处偏远,车马行商多有不便,城中货物往来供给,多走水路,而他二人打暗语所谈之事,便是走私食盐。
此等事宜在天启中属于违法之事,然马守道仗着皇都管理不力,又因着其中暴利诱人,方同朱世春一块儿行此事。他身为岭关城主,入主岭关城也有了一年多,权势在此,想从中牟利还是极为轻松的事,而他刚刚露出的为难之色,不过是为了确保自个儿能获得的份额罢了。
这边得了马守道的应允,朱世春目的达成,同马守道寒暄了一番后,便也不需下人相领,兀自离开了府中会客厅。
来往多次,朱世春早已轻车熟路,漫不经心地走在府中路上,欲待去杏花楼那儿告会掌柜一声儿,顺带着从中也捞些油水。
然而他方穿过一进院子,便觉如芒刺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朝周遭望了过去。
却见一青衣皂靴人微微佝偻着背,站于灌木密丛一侧,面色不善地冷盯着他。
朱世春心中直打鼓,略嘟囔了些什么,努努嘴又抬头细瞧那人,见那中年男子有些面生,瘦腰削肩,身上所着之衣倒是管事的形制,忽想起府中下人曾提过府中换了管事一事,料那人便当是新来的管事。
既是新来的,想必还不懂什么规矩,朱世春断是欺软怕硬的,当下便欲上前教训这下人一番。
他清清嗓子,抬手转了转腰上布帛,收了收挺在束腰外的肚子,蔑视着冷瞧了管事一眼,而后勾勾手指,极为倨傲地开口道:“你,过来。”
那管事闻声,渐渐直起有些佝偻着的身子,不善地盯着他,半晌,嘴角扬起一丝令他只觉熟稔的笑意。
见此状,朱世春更为不耐,有些气急地一跺脚,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瞅什么瞅?说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