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素然的背影,成妈妈的鼻子一酸,眼泪又留了下来。多好的两个孩子啊,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大家小姐少爷,却……
素然进了屋,床上的成袖还在沉睡,因为袖儿常年用药,屋里飘着很重的药味儿。
看着袖儿苍白而恬淡的睡颜,素然难掩心酸,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一出生就带着胎毒,十九年来就没有离开过药罐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胎毒对脑袋产生的影响,袖儿五岁才开始说话,而且说的极少。除了素然和成妈妈,袖儿从来没有跟其他任何人说过一个字。当年袖儿才八九岁吧,那些人无论如何威逼恐吓他,甚至鞭打和针刺,袖儿除了惊恐无措地尖叫,愣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更别提说出染色的配方。郎中都说袖儿是犯了一种离奇的傻症,请来的道长、道姑则说他是三魂七魄中有一些离开了元神。总之一句话,没治了。
可是,偏偏就是这个魂魄不全的犯了傻症的成袖,却能染出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丽的彩色丝线。
素然怜爱地握了握弟弟垂在床畔的右手,袖儿已经十九岁了,除了那次被掳走逼问配方,以及一月一次去离这不远的山上采花摘草、寻找调色材料外,极少离开过这个小院子,他唯一的乐趣、或者说唯一愿意做的事就是调色、染丝。
参照袖儿寻回来的材料,裴家也会时不时送来类似的东西供他研究、选择。让裴家人扼腕的是,即使守在旁边盯着袖儿调配染料,也没有办法复制出来。逼得急、盯得紧、打扰到他做事了,袖儿还会尖叫、或者缩到墙角去,几个时辰都不动一下。
无法记下配方,就意味着只要袖儿一死,裴家就再也染不出那么美丽的丝线了。裴老爷和裴家大少爷裴少卿为此想尽了各种办法,却拿这个“傻子”无可奈何。只能派人在外番和西北、西南等地收集各种染色秘方备用,届时才好延续云彩坊在行业内的地位。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袖儿这个可怜的、族谱上无名的、甚至在娘胎里就被抛弃的卑微庶子,却是唯一一个继承了裴家祖上染丝天赋的子孙。可惜,没有人知道那些色彩斑斓的色彩出自袖儿之手,外面的人只是称羡裴家嫡出大少爷非凡的天赋。
所幸袖儿的世界里简单得只有各种美丽的颜色,不知道什么是名什么是利,只要让他能够自在地沉浸在他自己的天地(厅房里那个小染坊)里,他就是快乐的、无无忧无虑的。
想着想着,素然长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命。
她有时会后悔向父亲求助,暴露了袖儿的存在及染丝的天赋,结果袖儿并没有恢复裴家六少爷的身份,只是沦为裴家的“长工”。甚至,父亲和大哥为了控制他们姐弟,以防他们的“背叛”、或者逃跑,给她下了剧毒,每月十五发作,没有及时服下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没有那些对他们来说非常昂贵的药养着,袖儿体内的胎毒也许早就夺去了他的生命,她也看不到袖儿调色染丝时的快乐。
现在裴家倒了,袖儿的药很快就接不上了,而她,再过两日就会毒发身亡,再也不能看顾弟弟了。
素然捏了捏左边的袖袋,里面有袖儿这么多年研究出的染丝配方,是姐弟俩一个做一个写记下来的,之前一直埋在树下,裴家倒了,所有人被抓了,她才敢挖出来,希望能用它们换来袖儿的平安。
然而,这世上的血亲之人都能为了利益绝情绝意,她又怎敢随意相信于人?一个不测,只能给袖儿和成妈妈带来更多灾难,那还不如现在带着袖儿一起去地下找娘亲。
福星郡主夏书瑶是素然能想到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首先,福星郡主爱绣善绣世人皆知,甚至亲自到云彩坊挑选“抢购”,这样的人一定不希望看到云彩坊的染丝绝技消失于世上;
其次,夏家三兄妹重情感恩,对玉林镇旧邻的善举早就传遍大周;
再有,以福星郡主和两侯府的势力,万一有人翻出袖儿的真实身份刁难威胁,他们也能保住袖儿。毕竟,袖儿根本没有上裴家族谱,不为裴家所承认。
问题是,福星郡主会肯见她吗?会相信她吗?
……
书瑶刚回到两侯府,只觉得耳朵发痒,轻声笑道,这是玥儿又在念叨她了,还是小宝儿?
蓝锦撇了撇嘴,郡主怎么就不想到是宁世子?宁世子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
当然,蓝锦也只敢暗自发发牢骚而已,她家郡主面皮薄,而且大家闺秀也确实不好开这样的玩笑。京城里的规矩大,郡主如今身份高贵,许多人盯着挑毛病呢,作为郡主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蓝锦这些年也越发小心稳重起来。
不过某些人某些事还真是经不起念叨,蓝锦刚刚想到宁世子,就见到紫锦匆匆迎来,一脸欢乐地向书瑶回报:“郡主,桂伯刚刚离开,说宁世子已经在路上,很快就会回到京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