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奴至今还清晰的记得那日,肆虐的沙风过去之后,人们从地洞里、帐篷里、墙脚下钻出来,头一晃沙子便纷纷扬扬。她掀开遮身的毡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向主君所在的帐篷。
主君安在,一边倒着靴子里的沙子,一边向虞伯抱怨,说早知道就乘船从海路回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太遭罪了。见鸽奴进来了,他盯着她的脸儿看了看,叹了口气。
如鸽奴这般姝色女子,那时也蓬头垢面,浑身灰扑扑的,像从炭灰里扒出来的一样。鸽奴露齿一笑,浑不在意。主君从包袱里翻出条蓝底暗花的丝绸围巾,叫她蹲下来,包住她的头脸,只露双眼睛,叮嘱她要爱惜自己的脸,丑了就没人要了。
幸好有围巾遮脸,没叫主君瞧见她羞红的面颊。她不怕吃苦,她怕主君不要她,主君让她爱惜自己的脸,那她以后定然会加倍爱惜。
沙风过去后,驼队继续行进,天擦黑时到了一个破落的小镇子上,入住镇上唯一的客栈,就是在那遇见了跟随族人四处流浪卖艺的罗姆舞姬。叫弥什么什么一长串儿,鸽奴没记住,权且称呼她为弥姬吧。
从他们走进客栈起,那弥姬的视线就粘在了主君身上。她穿着艳丽的衣裙,坦露着半个雪白胸脯,长腿在拼接的裙摆下若隐若现,在男人的欢呼声中扭腰摆臀,旋转踢踏,跳得很是欢快。眼见她越跳越近,鸽奴悄无声息的摸出三根铁针,只要那妖艳贱货敢过来骚扰主君,她一定扎得她吱哇乱叫。
这时,主君咳嗽了一声,鸽奴转首看去,主君示意她把铁针收起来,鸽奴皱眉不从,主君朝她瞪了瞪眼,就在俩人“眉来目去”这会儿,弥姬已经跳过来了。她真是胆大包天或者说是无知者无畏,竟一屁股坐在主君腿上,手臂勾住主君的脖颈,问主君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这不要脸的女妖精!鸽奴拍案而起,踩着板凳,指着弥姬叫她滚远点。弥姬被吓了一跳,非但没起身,反而往主君怀里靠了靠,睁着那双迷人的猫儿眼无助的望着主君。鸽奴心头火气,拳头攥得咯吱响,她家主君,在她心目中秀如芝兰,皎如玉树,岂能被这个女妖精亵渎?
鸽奴以为主君会很快推开怀中缠人的女子,怎料主君朝吕游龙使了个眼色,吕游龙竟然拽着她的胳膊,硬生生的将她拖拽走了!屋里断了片刻的歌舞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热闹了。
一轮大月亮挂在暗蓝天幕上,鸽奴仰面躺在凉滑的沙堆上,耳边回响着吕游龙的话。你,奴婢,不该,违逆。
是啊,她不过是主君的奴婢,何敢违逆主君?主君喜欢谁,哪是一个奴婢管得了的?她坐起来,出神的望着远处的灯火,满心的苦涩没有化成眼泪,只消融在嘴角那抹笑里。她缓缓摘下主君送她的围巾,用脚在沙堆里刨了个坑,将围巾丢进去埋了。
呵,男人!
半夜主君发病,鸽奴还是恨不得抓住那女妖精大卸八块。待主君醒来,虚弱无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她头一回,对着她敬仰爱戴的主君,讥讽了一句,活该。
之后,主君再也没提起过那个罗姆舞姬,即便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曾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快乐。故而,爱真说不上,就是旅途太苦太漫长,主君憋闷久了,需要发泄。
听虞伯说主君可能有儿子了,鸽奴睁大眼,忍不住“啪啪”拍了两下李光魏的肩膀,叫道:“你可真行呀主君!你可真会播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