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前的生意,要光明正大从酒馆正门入,喝酒,吃肉,付账。
三更天后的生意,要从后墙的土狗洞钻进来,拿钱,办事,交差。
这些金主本就是做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偶尔走走一条见不得人的路,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我从前门打烊上门板,你从后面拍我肩膀,不就是想趁着没关门,不必在那阴阳道上走一遭,敢在老子面前抖机灵,你小子是活腻歪了吧?”
张子虚两根手指拈起了他的下巴,突然想起后颈上的那一凉,觉得一阵恶心,又在他雪白的衣服上来回蹭了几下。
白落飞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还是微微笑着,“放着生意不做,你不怕你家掌柜回来怪罪?”
“胡阎。”张子虚看着那边的人,他也在笑,他始终觉得别人越是在你面前笑,你就越是要比他笑得还大声,“把他给我剁碎了,做成人肉包子,喂狗。”
胡阎操着两把菜刀已经走了上来,菜刀挥起,砍下,干净利落。
他的手脚的确很是利落,可以在一眨眼之间将一块一斤的牛肉切成整整一千薄片,每一片厚度都不差分毫。
筋连着肉,肉带着筋。
为了掌柜的偏爱的这一口酱牛肉片,这刀工他已练了整整一年了。
曾有凌迟之刑,一个人被切了整整四千七百刀,最后一刀下去的时候,才会断气。
而对于胡阎来说,这个白白嫩嫩的公子哥,他至少可以切上七八万刀,甚至更多。
他的刀工一定不会比别人差的,这是他最自信的一件事。
可是,刀落下来,却飞了出去。
将两把菜刀弹飞出去的,是两枚铜钱,账台处飞出来的铜钱。
谢乌有翻了个身,转向他们,他实在是有一些不耐烦,为什么有些人偏偏在他休息的时候总是要打扰他的好梦?
晚上不睡好,白天又怎么有力气干活?
没力气干活,掌柜的岂非又得数落他偷懒?
这可一点都不是好玩的事。
“你什么意思?”
“掌柜的交代过,永安巷不能闹出人命来,这你也忘了?”谢乌有仍旧躺在椅子上,能躺着的时候,他从来是不站着的。
“好,那就要他一只手,炖成红烧蹄膀,喂他自己。”
听到这里,白落飞居然笑了。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张子虚瞪大了双眼,他也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我看得出来,你绝没有开玩笑。”
“那你笑什么?”
“技不如人,有何可怨?”白落飞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既然不怨,那不妨还是多笑笑的好。”
胡阎已经拖着白落飞进了后厨,那里面的动静,外面的人听不见。
“今晚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
“少来,每次都是你坏我的事。”张子虚还没有从刚刚的气头上消下来。
“难道你做的是好事,我不能坏?”
“他想手足相残,我就先残了他的手足,有何不可?”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他最看不上眼的,也正是这些个人。
“你最大的错,就是不该替掌柜的擅作主张。”
“你是瞎猫,什么都没看见。”听到这个名字,张子虚刚刚正盛的气焰突然就浇灭下去,反倒是乖得像只猫。
“臭长虫,快把我丢出去的两文钱捡回来,掌柜的要是发现少了账,非得活扒了你我的皮。”
他说话的时候,人还是躺在椅子上,好像这世间本没有什么事值得他起身动上一下。
“自己丢的,自己找。”
“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就这样报答兄弟?”
“是兄弟,明天掌柜的回来,记得帮我多说两句好话。”
他的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毕竟在一个人的面前,他是连气都不敢气的。
“别,是兄弟,可千万别拖我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