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明白,不知而问的东西,得到了答案,怎么就成欠了别人的呢?
可是人人都这样,你若不去学着道个莫名其妙的歉,反倒是你的无礼了。
而这个人,与那些人,想法似是有些不一样,却与她一样。
“你是在为忘了我是个瞎子而内疚么?”竹公子的嘴角又扬起了一丝笑意,炉子在他身侧,他只轻轻将手往炉火上方搁置了一会儿,感受水气的温度,“可是听到你的话,我反倒是很高兴,因为你只把我当成了一般人,从来没有刻意去当做一个瞎子对待。”
“你知道我早知道?”
“猫想要抓耗子,偶尔翻上人家的房顶,也是无伤大雅的。”
荼蘼听到这番话,已经走了过去,在他盘坐的几案对面坐了下来。
她看着他时,已是知道了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的样子。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疏远警惕,当然也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放下戒心。
他说的猫是谁,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他既然能不动声色地放一个回去,又怎么会莫名其妙扣起了另一个呢?
现在,主人家都已经如此坦诚相待,她再不肯给几分面子,倒是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好。”
他摸索着身侧的木架子,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支崭新而落满灰尘的烛台。
火苗在他身前轻轻跃动,映着他看不出一丝神采的双眼。
“我今夜刚从百无先生那里得了一包好茶,好东西就是要与人一起分享才能拾得其中乐趣,自己独尝反倒是品不出其中滋味来了。”
“你今日是去见了那位老爷子?”
“不错。”
“天没亮就去了?”她记得,她从昨夜办完事回来后,就没再见到这间屋子里有过人。
“是。”
“这会儿才刚回来?”
“所以才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居然能跟你有一整日的话聊。”
她奇怪的,并不是竹公子年纪轻轻却愿意去搭理一个脾气并不怎么很好的老头子,而是百无先生居然会和他同处一室这么久。
整个永安巷,谁不想跟百无先生走得近一些,可谁又不知百无先生的臭脾气?
就连黄金屋去拜见,百无先生也是时常托辞不见的,更别说是他人。
竹公子的嘴角漾着笑意,“他说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这些事情,就算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的。”
荼蘼却不以为然,冷冷道,“永安巷这个地方,故事即是事故。道听途说来的故事也是会要人命的,还是少听些为好。”
“我怎么不觉得,你像是个会要人命的人?”
竹公子只是笑笑,从桌案下面摸出来了一包油纸裹的茶叶。
“他在说我么?”
“先生说,放眼整个永安巷,能不去拜见他,而让他主动去拜会的,只有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老爷子又来这一套,这话你听归听了,可千万别太当真,我哪儿有这个能耐啊。
这些故事,他逢人便说的,无非就是夸大其词些,把我推出去当个活脱脱的箭靶子。
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别人眼巴巴的都盯着我瞧了,他自己不就好摘出去了。”
荼蘼两根手指轻轻拈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把他面前的茶壶往旁边挪走了三分,
“倒是你,更胜于我百倍。”
“我怎么能跟你比,初来乍到的第一天,我就已去拜会他了。”
“然而,现在你却能让我来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