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也只有苦笑,有眼不识金镶玉,不识得馄饨面,不识得吃面人。
少年端起碗筷只在里面拨了两下,就又放回了桌子上,一口没动,“老张,今儿的笋怎么这么老?”
馄饨张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真对不住,昨日采药的货郎在半山上摔瘸了腿,没十天半个月估摸着下不来床,今日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去挖笋,我看昨日清晨采摘的几颗倒还算新鲜……”
“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隔夜的东西?”
少年说着,一挥衣袖,便将整碗的汤食砸到了地上,碎瓷遍地,汤汁四溢。
荼蘼慢吞吞地嚼着碗里的最后一颗馄饨,她已有些看不下眼去了。
这个孩子,嚣张跋扈,甚至有些狂妄,她实在是后悔刚刚拿他与张子虚去做比较,跟他相比,子虚简直懂事得要命。
她在等,等着看馄饨张的反应,她觉得这一晚上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馄饨张这样一个人。
可馄饨张非但没有生气,而且变得更加谦卑客气,“您稍等,我这就去东边的百无先生那里讨一讨,他老人家那里从来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不用了,我突然就不想吃了。”
少年噌的一下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直接啐了一口唾沫到锅里,锅底的柴火烧得正旺,锅中的汤水翻腾不已,很快的,这一口唾沫就已完全融进了汤汁里,消失不见,
“你这里的东西有什么好,也只有猪,才会心甘情愿吃你这里的泔水。”
比起他摔烂的那碗汤食,他们吃的东西已的确算是泔水,可这吃泔水的猪,又是指的哪一个,还是指的所有人?
他骂得明明白白,众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一个人起过拿刀的念头。
荼蘼看着那些刚才一路盯着她的人,那些人这会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埋头吃着碗里的面。
她现在只确定一件事,这些人都认识他,而且惹不起他。
“隔夜的东西,也未必不是好东西。”
少年看着身旁说话的女人,看着她碗中的空空如也,嘁了一声,“你喜欢隔夜的东西?”
“隔夜的酒,总比今日新酿的酒要香些,若是隔年的酒,当然更比隔夜的要醇厚。”
“这倒是了,我也喜欢够年份的酒,够年份,才够劲儿。”
少年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好像看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知己,
“老张,你去买一些老酒来,我要请这里所有的人都喝上一杯!”
他说话的样子,好像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好像能够被他骂是一种福气,能够为他花钱是一种荣幸,而今日的这些人能够喝到他请的酒,足够一辈子去到处炫耀。
黄金屋微微皱了下眉,他显然也是认识这个孩子的,而且对今日发生的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他笑着看向荼蘼,颇有些无奈地叹道,“他就是天元。”
天元?
听到这个名字,荼蘼才开始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十天提到的天元,他们正在找的天元,面前的这个少年,实在与她想象中的那个天元出入有些大。
“你认识这些人?”荼蘼瞟了一眼天元,又用眼睛指了指那些把头埋进碗里的人。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请他们喝酒?”
“因为他们就要死了。”
天元的声音很大,他从没觉得有顾忌旁人的必要,
“人在死之前,能喝到一杯壮行酒,已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