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一些轻微的皱眉，但姜俞霜还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也依然没能把脚放进这个几秒钟之前像活物一般自己跑来跑去的拖鞋里。
“……谢迁野。”他控制着声音，却还是隐约泄露出一丝怒气。
“到！”
下一秒，谢迁野从厨房探头，手上还端着一盘刚烤好的小甜点——是姜俞霜昨晚回家路上，路过的一家甜品店的招牌限购餐品，谢迁野复刻版。
盘子托着小甜点，自己飘到了姜俞霜面前。一阵扑鼻的甜香冲进他的鼻腔喉间，温柔地推据着他将出未出的怒气，最后散了个干净。
姜俞霜垂眸，自己打开鞋柜拎了一双不会动的新拖鞋，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拿捏了。
他刚刚好包换了衣服，餐桌上就摆好了晚餐，无一不是他偏好的菜式。
俗话说吃人嘴短，姜俞霜现在算是亲身体会到了，直到一顿饭气氛和谐地结束，他才措辞了一下，开口：“……家里拖鞋不需要会跑。”
“为什么？”谢迁野道，“不方便吗？”
姜俞霜：……
方便，就是有点方便过头了。
“不过你不喜欢的话就不弄这个了。”没等姜俞霜再开口解释，谢迁野便自顾自地点头，轻声念了一句咒语。
几乎同时，姜俞霜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些片段，他无奈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按了一下额头。
——他回忆起来的，是自己把这个咒语教给谢迁野时，谢迁野原本想操控石块，却意外控制到树杈上的一个鸟窝。
魅魔少年慌忙取消咒语，鸟窝里却还是掉下来一颗紫色的蛋，姜俞霜扑过去接住。
“我们是不是……有颗蛋？”想了一下，姜俞霜试探道。
他没发现自己这话哪里不太对，只看见谢迁野莫名其妙涨红了脸，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才回答。
“……对，是有。”他说，“你想起来了？”
“一点。”姜俞霜含糊。
果然，谢迁野自己接了上来：“她叫肥肥……已经孵出来了。”
姜俞霜下意识：“余肥甜？”
谢迁野惊喜点头，刚想说什么，却看见姜俞霜有些复杂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按了一下额角，姜俞霜没多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说余肥甜管自己叫过妈？
但他忽然有些好奇，按人类世界的卵生动物来说，“雏鸟情结”一般都是发生在刚破壳的小鸟见到的第一个生物上，可按谢迁野的说法，自己完全没有参与那颗蛋的孵化……
姜俞霜没再多想什么，或许魔界鸟类和人类世界的鸟类是反着来的也说不定。
谢迁野一个魔法直接把盘子清洗得光亮如新，又一个个把它们放进消毒柜，自从和姜俞霜说开，他用魔法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而且他发现，姜俞霜似乎很喜欢看他用魔法。
孔雀开屏一般，谢迁野便每次特意多默念一个闪光魔法的咒语，让盘子来回飘动的时候，在...
空中拖出漂亮的、颜色各异的闪亮尾巴。
“明天周末……你有空吗？”谢迁野忽然问。
“怎么了？”姜俞霜看他。
谢迁野很少向他提出什么要求或邀约，他有些好奇。
“明天姜爷爷生日。”谢迁野说。
姜俞霜翻了一下日历，发现自己的备忘里压根没有姜老爷子生日这一项。
在他的记忆里，姜家似乎从来没有给老爷子庆祝过生日，老爷子似乎是因为什么忌讳，年轻起就不再过生日，千度百科里姜老爷子的信息，都没有生日这一栏。
姜俞霜看了一眼谢迁野，心想难道老爷子挖到谢迁野这个好苗子，竟然都有心思过生日了？
看出姜俞霜眼底的怀疑，谢迁野摸了摸鼻子，刚刚的云淡风轻卸了个干净，语气落下来说：“……就是想问你明天有没有空去探班。”
“探谁的班。”姜俞霜问，语气淡淡，尾音轻轻上翘起一些，像是小钩子，勾得谢迁野心痒，一句遮掩的话都说不出来。
“探……我的。”他回答。
姜俞霜看着手里的财经杂志，语气依旧没什么波动。
“我以什么身份去？”
谢迁野眼神一亮：“都可以！”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你来。
姜俞霜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电话却忽然响起来。
“姜总，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是向晨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原定于周一上午约见的季总刚刚联系我们，希望能提前会面到明天，他有些很着急的私人事务需要明晚就飞去A国。”
姜俞霜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谢迁野。
谢迁野离他不远，向晨的话他能听个七七八八，闻言抿唇，默默看向别的地方，表示自己不会插手。
姜俞霜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却莫名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那就约明天中午吧。”收回视线，他说，“定个饭店，顺便为季总饯行。”
向晨又汇报了两件事才挂了电话。
“抱歉。”姜俞霜道。谢迁野摇头示意没事。
“你去忙吧。”他说，“睡之前叫我。”
这段时间，他倒是再也不用每天背负着良心的谴责，还得抵制着自己思想滑坡的趋势，半夜潜入姜俞霜房间，姜俞霜睡前直接叫他过去就是了。
想到这里，谢迁野的心情便又好了几分。
他觉得最近自己和霜霜的进展简直突飞猛进，随着姜俞霜灵魂的自我修补，两人的接触限制也不再那么严苛——虽然自己还是会脸红耳热，但谢迁野清楚，那是自己思想的问题。对此，傲天还特别安慰过他，说“纯|情无罪”。
因为突然提前的会面，姜俞霜加班到很晚才熄了书房的灯，他原本以为谢迁野已经睡了，毕竟对方明天一早还有戏要上，虽然说瞬移一下就能到，但总归还是要起个大早去做妆发，哪知道推开书房门，客厅还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谢迁野就半躺在沙发上。
姜俞霜止住脚步，忽然就想起不久前某天，他航班延误回到家时，看到的谢迁野。
也是这样，在昏黄温暖的灯下躺着，不同的是，那...
时的谢迁野浑身散发出一股醇厚醉人的酒香。
那大概就是魅魔的发|情。
姜俞霜闻了闻，没有捕捉到空气里有醇酒的味道，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不是很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谢迁野。
轻轻晃了晃头，姜俞霜走过去，刚要开口，却见原本闭着眼睛像是在小憩的谢迁野忽然睁眼。
他眼神没有聚焦，带着些初醒的茫然和散，嘴唇轻颤，形状漂亮的上下唇轻巧地碰了一下。
——“老婆！”
他终于清醒过来，和眼前下意识后退半步的姜俞霜对上视线。
谢迁野瞬间警觉，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一直在心底偷偷喊的称呼不小心……出了声。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姜俞霜的表情。
姜俞霜……
姜俞霜没什么表情。
这确实是谢迁野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喊出来，但却不是姜俞霜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听。
姜俞霜觉得，无论他在什么情况下再听到谢迁野这么喊，都不会比得过先前宴会上石破天惊的那句……
实在是，节目效果拉满了。
他看了看谢迁野的样子，似乎谢迁野自己也不太确定有没有喊出声，姜俞霜便顺水推舟，保持着冷静的神情。
权当自己没听过。
“我要睡了。”姜俞霜声音安静冷淡。
谢迁野松了口气，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进了卧室。
把手指轻轻贴在姜俞霜眉心，谢迁野熟练地默念咒语，一阵安适的困意便包裹了姜俞霜，刚从繁杂工作中抽离的浮躁思绪被巧妙地安抚下来。
他忽然听见谢迁野的声音，似乎已经因为困意而显得隔了几重泡沫。
[这幅毫无防备的样子……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姜俞霜困倦地最后眨了一下眼睛，谢迁野脸和床头灯一起在视线里消失，他没有注意到谢迁野完全没有动过的唇。
是啊，他不怕谢迁野对他做什么吗？
毕竟对方是魅魔……甚至是魔王，随手就能制造出人类无法做到的东西，而无论在他们的形容里，“魔界的姜俞霜”有多么强大，现在的姜俞霜都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而已。
所以……他为什么不怕呢？
[你不需要害怕我。]
[因为……你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我。]
记忆里忽然响起谢迁野的声音，在狭窄的电梯间，他的声音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呼吸烫得要命，却依旧没有靠近姜俞霜半步。
姜俞霜淡笑了一下，渐渐被拉进深眠。
梦境和更久远的回忆重叠，每晚都有恢复的记忆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他和谢迁野还是少年的模样，偷偷摸摸地蹲在巨大高耸的书架边。
谢迁野翻看着一本书，照着上面生疏地念：“老……婆？是人界某个国度对爱人的称呼。”
姜俞霜探头：“爱人是什么意思？”
谢迁野想了一下，摇头。魔界只有厮杀和欲|望，他们无从得知爱意的模样。
“霜，...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谢迁野忽然问。
姜俞霜歪头不解，伸手往后翻了两页，指着上面的绘图道。
“不可以。”他说，“应该是，接|吻之后才能这样叫吧。”
“那我想吻你？”谢迁野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看他，丝毫不像被冲动和掠夺控制的魔族，他只是这样提出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
姜俞霜睁眼，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茫然的眼底。
下意识，他抬手搭上自己的唇瓣，按理说晨起应该有些干涩的唇，却甚至带着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