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冥之挂断了电话,靠在了椅子上,昨天他看到采访中自己的母亲脸上露出笑容了,说过两周会有个高峰期,在这之后,病情就会有所好转了,病人们康复的很快,物资什么的也都有跟上。
只有他能看出母亲是真的累了,面容憔悴,强颜欢笑的她虽然不好看,但是却意味着春天就要到来了,人们马上就可以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去见自己最想见的人,做最想做的事儿了。
“歪,妈。”三月二十六日晚上六点半,董礼慧总算是接他电话了,“咱江苏无锡医疗队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四月上旬吧。”董礼慧手上扒饭的动作却一刻没停,“就快到战疫的尾声喽,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的休息一下,顺便尝一尝儿子的手艺。”
“那必须的。”张冥之听到她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回来了,自然是很高兴的,“妈,我会烧可多菜了,最近又学了梅干菜扣肉,水煮白菜,咖喱拌饭,就等你回来了。”
“儿子真棒,妈妈这边又有事儿啦,先挂啦。”
挂断电话,董礼慧不停的在做深呼吸,以此来缓解心里的压力,前几天有几个医护人员被感染了,引来了一些人的恐慌,她作为组长,只能不断的去稳定军心,以身作则的去包揽下额外的责任,她比所有人都累,但是所有人倒下了,她都不能倒下。
因为夜以继日的连续作战,几乎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快撑不住了,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拼起来的椅子上,或者趴在桌上,甚至还有直接躺在地上睡觉的……消息封锁,几乎没人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
“董姐,上回感染的两名医护人员……”一名年轻的小护士神色慌张的跑来报告情况,“死……死掉了一个。”
董礼慧沉默了,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了所有在场的人,一时间怨声载道,似是在控诉着这人间疾苦。
“我孩子才三岁……我不想死……”
“本来定在春节那几天结婚的,推迟了没关系,我想活命,我想结婚……”
“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的……我想跟她走一辈子。”
“为什么是我们……春节没法跟家里人过,现在连命都快没了……”
还有的人直接就哭了出来,不断的抽泣,让原本沉默的董礼慧开口说话了:“大家冷静一点,支援队再过一周就会到这儿,你们的防护工作做好,保持好每天的伙食和充足的睡眠,不让要自己的免疫力下降的太厉害,你们的工作……可以分点给我来做。”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眶微微泛红,眼前的这个女人用最冷静的口吻说出了最让人定心的话,她已经超负荷工作很久了,本来就要顶上那两人的工作,如今还站在他们的角度来为他们着想,替他们承担,真的……但凡有点人性都不会让她去做的,她不想活命吗?不,她比任何人都想,她有一个十分优秀的孩子,她还想看着他走很远很远。
“董姐,对不起,我们会履行好各自的职责的,您也好好休息。”
“您是我们当中最辛苦的了。”
“您要注意身体。”
看着他们前来安慰的样子,董礼慧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但是接下来的一周,她必须带领着他们撑过去。
三月二十九日,晴,董礼慧看着出院的一些人,脸上带着欣慰的笑跟他们告别。
三月三十日,多云,董礼慧又值班到了很晚,又是一个只睡了四小时的一天。
三月三十一日,阴,董礼慧觉得自己真的快不行了,但是看到儿子和老公暖心的短信后,感觉自己还能撑一下,毕竟明天支援队就要到了。
四月一日,愚人节,小雨,今天是董礼慧的生日,她收到了儿子和老公发来的“生日快乐”,却再也没法将其标为已读了,她嘴角带笑的进入了梦乡,眼睛这一闭,便是永远。
中午,张河山接到一个电话,他一看名字是老婆,心中一喜,只是接下来的话,让他久久不能接受:“请问是董礼慧的老公吗?董礼慧同志在此次抗疫战争中表现英勇突出,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但……很不幸的是……她……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壮烈牺牲……遗体将会在四月四日送到无锡人民医院,还请节哀……”
牺牲!牺牲!牺牲!
这两个字宛如千斤重锤一般抨击在他的心脏之上!
至于后面所说的封为烈士,国家奖励什么的,在张河山的耳中全都化成了盲音,听不进去半个字,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喘不上气来,两眼一黑,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任凭电话那头询问他的情况,他都再没回过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