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引着夏昭芸往外走,一直到了下一个练习室门口,没进去,就隔着硕大的玻璃窗,示意夏昭芸往里面看。
“夏昭芸,我承认你天赋、技巧和基本功都不错,只要假以时日,能入总政也说不定。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
“不过,如果你早来一星期,我绝对听从薛团长的建议,让你当刚才那个最有可能出成绩节目里的领舞。”
“但是你也知道,这是团体舞,哪怕是领舞,也不能脱离其他舞者的配合。这临时换领舞是最忌讳的,更何况解小琴同志表现的还不错,从厂里利益的角度出发,我不可能撤了她让你上。”
“不过让你当伴舞,也确实屈才,我准备让你试试其他两个节目。”
“每个节目我都用心编排设计,可上面对文工团下了死命令,必须拿到第一名。所以团里优秀舞者都供在刚才的节目上,其余俩节目的舞者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尽人意。”
“团长说你控场力不错,那你就选个节目,证实下自己的实力吧。”
苏老师说得漫不经心,唇角的弧度还带着讥讽。
她是总政出来的老师,那里可是所有文工团同志们奔赴的天堂,不亚于帝都大学对学子们的诱惑。
她一向以此为傲,也是听着别人夸着她天赋好有灵性长大的。
别人觉得夏昭芸是多么好的苗子,她并不觉得,因为在她看来,一个合格的舞者得有一片纯净执着的心,而夏昭芸的杂念太多,那双眼睛里永远藏匿着黑暗。
这样的人怎么配登上舞台,还成为领舞?
音乐纯净才能洗涤人的灵魂,舞者是将自己当成琴键弹奏舞动,亦是如此。
夏昭芸抬头看见屋子里跟众人一起挥汗如雨的宋珍宝,笑着说:“好,不过老师,我选另一个节目。”
苏老师意外地挑眉。
夏昭芸虽然入团不久,但两年对于一名舞者来说也不短了,起码她应该很清楚团里每个舞者的实力。
所有舞蹈上有出色表现的同志都被安排在第一个节目中,如今这间屋子里排演节目的是较为中庸的舞者,而夏昭芸指的那个节目,几乎是吊车尾存在的。
这一群人舞蹈天分几乎没有,品行又吊儿郎当,是关系户,来这里镀个金寻个不错的对象,等年龄一到再转岗。
老师都对这批人秉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谁都不敢问,谁也不敢管。
苏老师的意思是,与其花费这么多精力排演三个节目,倒不如集中精力做一个。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自负,她也看到房内的宋珍宝,笑出声来:“小姑娘,很多时候你得学会对人忍耐和对生活妥协。”
“现在你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一时的赌气、计较,将会错过什么。”
“你是名舞者,但凡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远,就该冲着目标而去,而不是由着自己的任性!”
“你觉得,你真能凭借着自己一个人的优秀,就能带活整个团队?还是你根本没有将这次比赛当回事?”
“攀附上了厂长公子,又是英雄的媳妇儿,所以准备回家相夫教子?”
说到这里,苏老师哪怕对她意见很大,也有了点惋惜的情绪。
夏昭芸轻笑着摇头:“我喜欢灯光、喜欢舞台,喜欢跳跃实现梦想的愉悦。我要去总政!”
苏老师嗤笑声:“喊口号人人都会,真正能被总政挑走的没几个,而且她们年龄都不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夏昭芸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苏老师,我能对节目做些变动吗?”
苏老师打量了她一下,内心带着鄙夷,编舞是技术活,哪里是容易的事情。
每个编舞老师,都是从舞者熬上来,把舞蹈动作、音乐给吃透,经过许多次观摩学习请教,慢慢有了自己的心得体会,再经过不少次的编舞比较,硬生生用时间、勤奋、天赋和实践堆积起来的。
她一个黄毛丫头,敢揽编舞的事情?
“夏昭芸,你知道自己说得是什么嘛?虽然我对三组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在节目筛选的时候,咱也是跟其他兄弟单位一起,太差了丢得是全厂的脸。”
“我都是勉强让三组处于不丢脸的程度,输也输的不出挑。”
“你连节目都没看,怎么改,能改成什么样子?等丢脸了,领导寻得是我!”
“不过,”苏老师盯着夏昭芸那清绝又带着魅惑的小脸,神色肃穆道:“如果你能立下军令状,那么我就放手让你试试。”
夏昭芸一愣,抿唇问道:“不知道苏老师,让我立什么样的军令状?”
苏老师看着屋里挥洒汗水的姑娘们,笑着说:“我不指望你能拿到第一名,但是在五十来个节目中,目标前十总不过分吧?”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非得给你们定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要是能完成,我也保你八月份参加市里的文艺联欢,否则你就踏踏实实跳舞,不要再跟我提编舞的事情!”
“连走路都不稳当呢,还想跑。”
夏昭芸很诧异,看向苏老师,女人三十来岁离异带着个八岁的小姑娘,三年前从总政下来,直接被昭阳制衣厂聘来当舞蹈老师兼编舞。
她身上拥有着这个年代文工团多数舞者的特点,清冷傲慢不太容易相处,在工作中也是诸多挑剔,被人按个苏真人,跟袁师太齐名。
苏老师好笑地看过来,“怎么,是不是觉得这个军令状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不像是我的风格?”
“是不是我得抓住你的小辫子不撒手,才对?”
夏昭芸笑着连连摇头,“没有啊,就是觉得刚才那会儿苏老师格外帅气、美丽动人。”
苏老师没好气地瞪她,“我虽然看不惯你的为人处事,但是你的天赋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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