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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一层浓厚的雾盖满了大山,到了早晨,林间的绿被雾罩成了淡绿,朦朦胧胧,飘飘渺渺,团团大雾在山顶的火葬场之上,留下一层潮潮湿湿的水气。
出殡的日子终究是到了。
他们坐上车,一面躲避着媒体的跟踪和抓拍,一面准时赶到了火葬场。
奶奶没有来。
她说,她不想看到爷爷的身体被推入火坑的那一幕。
她怕她承受不住。
爸爸和伯伯也没有来。
他们不甘心地出国了。
所以今天,来火葬场的只有她和江言,以及林金烽。
等待厅里,十来口冰棺整齐排列,家人站在一旁,有的人轻轻抽泣,有的则大声哭闹,而大部分人都像江毓璐那样沉默不语,冰棺进进出出,进来的补上出去的位置,出去的等待火化的结果。
江毓璐这几天来,除了在医院那天,唯有这一天,她是再一次看清了爷爷最后的遗容。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这么多天被琐事覆盖住的哀伤,在这一刻,瞬间又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暴露了出来……
可她依旧在极力抑制,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很快,呼号叫到了他们,江毓璐一怔,似乎并没有听到,“到我们了,是吗?”
林金烽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嗯,是…是我们。”
江毓璐虽然点了点头,但仍然停在原地,没有要推走冰棺的意思。
“怎么了?”他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她又归于平静。
说罢,江毓璐便推着冰棺走了进去。
三个工作人员已在门口等着,“江泊是吧?”工作人员看了序号单,问着。
“对”林金烽见她没有回应,替她回答。
“行,这个给我们,你们去前头等着。”工作人员正想推走冰棺,江毓璐却死死握住冰棺侧边的把手不放。
“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人都有生老病死,请理解我们的工作。”
江毓璐低着头,依旧不为所动。
林金烽搂住了她的肩膀,“乖,听话,不要让别人为难,你爷爷也不希望你这样”。
说着他把江毓璐抓在冰棺上的手强行掰开,工作人员见势将冰棺推走。
她有些恍惚,脚下瞬间没了力气,跪在地上,眼泪没有控制住,她急忙用手捂住嘴想堵住哭声,但她越想压制,她鼻子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她的哭简直是肝肠寸断的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哭。
林金烽半跪在她跟前,环抱着她,轻拍着她那颤抖不止的脊背,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狠狠地揪着他的心,痛的呼吸困难。
“你爷爷可不希望你这样子。”他把下巴顶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环入怀中,安慰着。
陆陆续续的人进来,陆陆续续的人出去,她仍跪在原地小声地抽泣着,抽抽噎噎,没有半点言语。
“你在这安慰姐姐吧,我自己一个人去领骨灰盒。”江言叹了声气,见广播催促个不停,便只好只身前往。
林金烽将她从地板上横抱在了怀里,没有说话。
她的眼泪流干了,才微乳地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最爱我的人……终究还是走了。”
“傻瓜,我以后,会加倍爱你……把你爷爷的那一份……加倍爱在你身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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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毓璐站在墓地旁,看着石碑,嘴中不知为何发涩,忽而感到额头冰凉,她微微抬头,小雨哒哒地打在脸上,越发生疼,越发冰寒,下雨的天气永远和夜晚一样,到处好像空瓶子似的,随时被吹着,随时发着响。
林金烽撑着黑伞缓缓走到她背后,为她遮下了下一次雨点的打击,为她挡去了嗖嗖而过的寒风。
“我买了便当三明治,你看着想吃哪个?”他高她一个头多,却弯了弯身子,在她耳边柔柔道。
“回去再说吧。”她背对着他,低下了头,头发散乱,两眼通红,麻木已经将所有的困倦悲伤的情感都遮盖住了,“你说爷爷他喜欢住在这里吗?”
“这里是大山之顶,山后是大海,山头又在东头,太阳最先升起的地方,你爷爷一定会喜欢的。”
“那便是最好……”她轻笑了一下,闭了双眼,泪顺而滑下。
朝来不知疲倦的雨,只是落,只是落,把人人都落得有点疲倦而厌烦了,雨还是不知疲倦,只是落,只是落......
待林金烽将车开至江宅的时候,她已经浑浑地坐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沉稳而有节奏的呼吸声,是整个车间内唯一的声音。
林金烽皱着眉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后头的江言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用眼神示意他下车。
江言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开了车门下车。
他回了神,转过头,继续启动车子,朝家开了过去。
等江毓璐醒来已是傍晚了,日头沉到了河山下去,不见日头本体后天空就剩下一些朱红色的霞。
“这是哪?什么时间了?”
“家门口,我见你睡着了,就没舍得叫醒你。”他将为她盖上的毯子又往上扯了一扯,“要不要咱们去吃些东西再回家?”
“没胃口回去吧。”她叹着气,准备打开车门。
“海风大了,你等等。”林金烽重新启动了车子,将车开到了离家只有五十米的距离,“现在下车吧。”
“嗯。”她轻轻应答了一声,走下了车。
天色暗淡,旁边的灯光骤然亮起,繁灯依次闪烁,林金烽通过挡风玻璃愣愣地看她,她缓缓站在家门口,暖黄色的光晕轻打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看着总算是没有那么孤单,但那斜长萧索的孤影又令人心中隐隐作痛……
从何时开始……她的身边,只剩下他能依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