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惊讶地看着程愿。
他没想到昔日在泽州那么娇柔的一个女生,现在变得如此虎气。
程愿仍然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的模样,请他进了办公室。
简陋的办公室,四四方方,摆放着六张桌子和椅子,这便是老师们的工位了。
“你来了,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程愿请他坐下,“你这样突然造访,让我措手不及。”
李阳春不坐,就站在程愿的办公桌旁,“你身上被雨打湿了,不换个衣服吗?天气阴冷潮湿,待会儿会感冒。”
“不碍事的,刚才卸货,很多老师都淋雨了。”程愿找了个一次性纸杯,拿热水壶给他泡了一杯热开水,“这里简陋,你不要介意。”
李阳春接过纸杯,轻轻一嗅,热开水里溢出一股子陈旧热水壶的塑料异味儿。
他放下纸杯,看着程愿,“不打算回泽州吗?”
程愿拿手抹掉贴在脸上的一缕湿发,不答反问:“开完庭了?”
李阳春看到她的手指,以前白嫩纤瘦的手指,现在变得暗黄粗糙了不少。
他再次环顾了一圈办公室的环境,忽然问:“辛苦吗?”
程愿一愣,笑了,“干嘛问这个?我来到这里才短短一个月,我妈都没问过我辛不辛苦,她只会觉得我在开玩笑,好多人都认为我在开玩笑,你不这样认为吗?”
李阳春没说话。
在来之前,他也曾以为她在开玩笑,但是,当他冒着雨,开车上来园子小学,看到园子小学的状况后,他才突然明白过来,她一直都是认真的。
程愿看了眼他干干净净只沾了雨水的皮鞋,问道:“你怎么上来的?”
“开车。”
“雨天泥泞,那条小路不好走。”
“那辆货车不也上得来吗?”
只要有心,这世上就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程愿笑笑,也挺惊讶他这股子毅力的,“我原以为,下这么大雨,天气不好,你肯定不来了。”
她忘了,他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人。
“我说了,我会来的。”李阳春说,“庭审结束得早,所以我就提前过来了,不打扰你上课吧?”
“那没有,只是现在还早着,要麻烦你在这里多留一会儿。”程愿想,既然他来了,那她必定要请他吃个饭才行,“你也知道,这个地方简陋,学校里头没有食堂,想吃得像样点就得去乡里吃。”
“我等你下课。”李阳春并不在意这些。
程愿从办公室的窗户里望出去,还能看到隔壁教室走廊下几个男老师在忙碌着收拾纸箱子。
她收回眼神,对李阳春说:“这里也没什么好地方能招待你的,除了教室寝室,就是这间办公室了,一会儿可能有其他老师进出,你不要介意。”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起,程愿从办公桌上拿起语文教材,“我还有课要上,先失陪了。”
她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道:“对了,一会儿如果有其他老师问起来,就说你是我的朋友。”
李阳春心里则在意外面的大雨,“你拿上我的雨伞吧,不要再淋雨了。”
程愿仍然没有拿他的伞,抱着书就穿进雨幕,几步就到了教室走廊里。
李阳春没料到她依旧行事简单粗暴,嘴巴张了张,呼唤声卡在喉咙里。
从见面到说话,从廊下到办公室,前后不过五分钟时间,程愿的所言所行,都让李阳春有一种错觉:她不一样了。
她母亲,包括他自己,都在泽州以为,她没法忍受清贫的日子,她肯定会觉得困苦。
而似乎,他们都想错了。
她不仅忍受了支教的清苦生活,甚至还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李阳春看了眼立在墙角,还在不断淌着水迹的黑色雨伞,他问自己,他能接受自己在雨中淋雨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受不了自己身上潮湿黏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