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儿却似乎下定决心不再说话,她知道,眼前的那个女子极其聪明,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可能就会被她找到破绽。药庐内,只有一只更漏在“滴滴答答”的,计算着惜儿还有多长时间能说话,就连一向乐天的遂安,此刻都焦灼不安。元秋却出奇地冷静,不再盘问惜儿,只坐在一旁的茶案前,不时往那茶炉中加炭。
“一滴、两滴、三滴……”遂安心中盘算着,约莫还有一个时辰,惜儿就彻底失声了,不安地悄悄向元秋看去。正当时,传来了粼粼的车马声。遂安向门外看去,只见揽月驾着一辆马车而来,在门外停定。
一个模样端庄秀丽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方站定,双眼便向药庐内投去,看向坐在屋内的惜儿。那是何其平静的眼神,遂安见过许许多多的眼睛,却从没有见过如此的平静且笃定,无关喜悲,不含情愫,只要和她对视一眼,便觉得自己方才的急躁和不安都是那么浅薄。那女子身上穿着素衣,挂着一串看不清是什么材质的念珠,双手在轻且慢的搓捻着。
“居士辛苦了。听说您正清修,实在不该打扰,不过故人心结,还需麻烦居士来解。才冒昧让下属请居士来。”元秋起身,出门迎接。那女子双手合十,微微一鞠,口中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覃小姐当年淞州出手相救,大恩当报,况且这是我未了之事,自当亲自了断。”又向屋内惜儿的背影看去,问道:“故人在此?”元秋点了点头:“请进!”那女子并没有立刻迈步,反倒是站在原地,看着惜儿那萎靡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迟疑。总说是近乡情怯,可她早已不能回去了,惜儿,是她和家的唯一联系。只是当年和她一起由济南到了京城的少女,如今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那女子想着,心中生出一种沧海桑田的悲切。恍惚间,听见元秋唤她,才回过神来,尴尬地一笑:“方才失态了,请覃小姐见谅!”元秋答道:“无妨,我们进去吧!”
惜儿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见她,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是那雪中红梅便美艳动人,哪怕是一身修行之人的穿着打扮,也不能将其美丽掩盖半分。相比之下,自己那丑陋的脸,简直不配映入她那似水般清澈的眼眸。惜儿只想躲,只想躲在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但在她那洞悉一切却又无限慈悲的眼神中,惜儿知道,已经无法再躲了。
她并没有从那椅上起身,全身像脱力般滑落在地上,跪在了那女子的面前,那刺耳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哭腔:“小姐,惜儿向您磕头认错!”说完,将额头重重地撞向地面,不再抬头。那女子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惜儿,情绪却依旧没有丝毫波动,开口说道:“起来罢!当年你也是受人指使,才做出这样的事。况且,若不是你给我通风报信,我早就葬身火海了。”
覃元秋本想着,惜儿与沈氏虽三年未见,始终有些情分罢,加上她遭遇如此变故,请沈氏来,或许是一个突破口。只是没想到,三年前,惜儿与沈氏之间所发生的事,并没有她想得那样简单。
三年前,身为继室的沈氏发现自己有喜,这本应是大喜之事,不料却给她招来杀生之祸!
那天夜里,沈氏毫无征兆地,就滑胎了!从那时起,安国公府内便开始流言四起,有说是已故少夫人作祟的;有说是沈氏平日在内院跋扈,得罪了人,被报复的……最后,一种说法平地而起,流传最广,说是那孩子是沈氏私通小厮的种,她害怕东窗事发,才自己偷偷喝了药打胎。沈氏本就是特立独行,孤傲一人,从不屑理会这样的空穴来风。她一心一意相信,只要自己是清白的,别人便不能拿她怎么样!一开始,她的丈夫也相信着她。只是到了最后,一句假话听多了,就会有人怀疑这是真的。院子的大门被锁上那一刻,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那碗最后的安胎药,是惜儿亲自给她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