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耀祖点上香不过片刻,道黑影出现在他眼前。
虽然早有所料,他的心还是跳到了嗓子眼。
他定了定神,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仆拜见宗。”
冷嫣俯视着匍匐在地的人,三百年前她或许还会为这所谓的家人感到悲哀,如今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何事?”她淡淡道。
冷耀祖道:“仆得到个消息,事关重玄机要,故此不敢耽搁片刻,立即禀报宗。”
冷嫣兴致寥寥:“来听听。”
冷耀祖心知成败就在此举,咽了口唾沫道:“启禀宗,夏侯俨等人欲姬少殷立为昆仑君传人,同选为峰。”
冷嫣目光动了动,面上不显:“就这些?”
冷耀祖心里咯噔下,这是对他的投名状不满?
他忙道:“这消息是刚从天留宫传出来的,琼华元君如今对仆颇为信赖,得到消息便即传音相商,若有机会充当宗耳目,为宗效,仆必定不遗余。”
冷嫣沉『吟』半晌,直到见冷耀祖衣衫后背冷汗洇湿块,这才道:“那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冷耀祖结结实实松了口气:“仆叩谢宗大恩大德。”
他完这句话,半晌没有人回答,他小心翼翼慢慢抬起头,那玄衣女子已不在了。
冷嫣回到天留宫的卧房,抱着膝坐在榻上,她早料到会有这天,但没想到这天会提早到来。
继任昆仑君,峰之,重玄这些人当真好算计,杀了小师兄次不够,他送到转生台复生,还要继续让他为重玄鞠躬尽瘁。
若真的让他得逞,以姬少殷的『性』子绝不会背叛宗,那么为了摧毁上古大阵,她只有杀了他。
那么告诉他上辈子的事?
边是他景仰孺慕的长辈,边是宗敌人,他会信谁?即便对师长起疑,他也只会自己想方设法去查证,甚至当面去向那些人问清楚,以免其有什么“误会”——当初小师兄告诉她谢爻要害她,她就是这样打算的。
即便那些人没能杀死他,他也会在上辈子的仇恨与这辈子的恩情之间彷徨挣扎,然而这辈子是他天天经历的,上辈子却是另个人的生——姬少殷终究已不是小师兄。
房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似寒夜的雪光,片冷寂,冷嫣心底亦是片冷寂。
就在这,她收到了姬少殷的传音。
他的音依旧温和平静,但却多了丝微不察的滞重:“剑翘,睡了么?”
冷嫣道:“弟子还未就寝,师尊有什么事?”
姬少殷道:“能不能到我院来下,我有事同你。”
冷嫣:“好,师父稍等,弟子换身衣裳。”
“不急,”姬少殷道,“我等你。”
断开传音,冷嫣拿出苏剑翘的傀儡穿上,正欲出,她脚步顿,折回房拿起那把生锈的铁剑。
姬少殷不是个擅长隐藏想法和情绪的人,虽然他在传音竭掩饰,但冷嫣还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已发现苏剑翘身份有问题。
冷嫣穿过松林的小径,姬少殷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虚掩着,不见守的道僮。
冷嫣推开走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廊下风灯幽暗,明月洒下地银霜。
姬玉京与生而富贵的姬玉京不同,应生活起居都质朴简单,院子只有两进,也没有人伺候起居,只有几个道僮做些洒扫庭除、整理书籍『药』谱之类的杂事,然而个人影也见不到还是不同寻常。
冷嫣走进庭院,便能感到四周阴阳之气有些细微的波动,这是有人布下阵法的痕迹,阵法布得很巧妙,院的每棵草木,每块砖石,都纳入阵法之,若非冷嫣这样死里逃生当作家常便饭的人,或许压根察觉不出来。
姬少殷只修行了
两百年,已有这样的阵法造诣,见天赋卓越,只是要用这样的阵法对付偃师宗,还是太过异想天开。
冷嫣穿过第进院落,只见堂亮着灯,火光房人的影子投在稀疏的竹帘上。
姬少殷正在弹琴,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姿态端雅,琴音却不似平日那般行云流水,变得芜杂纷『乱』,从足以窥见抚琴者的心绪。
听见脚步,抚琴的顿,琴戛然而止。
帘人站起身,打起帘栊,走下台阶。
冷嫣在阶前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姬少殷正要什么,目光不经落在她腰间那把无鞘的铁剑上,目光凝,顿什么话也不出来了。
他当然认得这把剑,偃师宗正是用这把剑他从雌冥妖救了出来。
他猜到了苏剑翘与偃师宗有关,甚至是偃师宗的人,却没猜到她就是偃师宗本人。
他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惨白:“你是……”其实已不必问了。
冷嫣毫不犹豫地承认:“我骗了你。”
话间她的神『色』不知不觉变了,从个内敛害羞的凡人孤女,他的徒弟,变成了冷峭孤寒、段狠辣的宗之。
姬少殷已知道真相,但亲耳听她出口,胸口还是闷闷痛。
冷嫣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姬少殷从腰间取出枚草茎编成的平安符,要比她送他的那枚精巧规整得多。
“我派人去凡间打听,你家乡并没有那种习俗。”他的音有些苦涩。
冷嫣道:“那也不是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