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应该这样称呼您——同样曾经被龟川贩卖过的受害者,见崎先生。”
……同样被贩卖过?!
所有人怔愣地看向见崎先生。
波本的手心隐隐透出汗意。
他知道的,贸然在大众场合下揭穿案件的真相,这无疑是一步鲁莽的险棋。
但追求真相,说出真相,永远都是侦探无法抑制住的本能——即使是他也一样。
更不提,波本手中还握着其他重要的线索,那是早在他登船之前,就在公安搜到的有关见崎先生早年在政坛上的情报。即使见崎翻脸,他也有把握在他的手下保住所有人。
如果不在这里当面阻止的话,谁知道见崎先生之后又会做出什么事?他既然可以准备伤害只是无辜看见线索的半山月子,那么他也可以伤害更多的人!
安静。
沉默。
警卫和保镖们一同看向他们的主人。
半晌,只见那瘦个子的中年人重重叹了口气,紧接着如同瞬间衰老了一样,疲劳地摘下戒指,又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手套。
手套之下,他的小拇指、食指、无名指均被断去了一截。同时他的小指指根深处,赫然是一道深深的割痕——那是曾经在这艘船上,贩卖失败后被留下的证明!
见崎先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没错,是我。”
“一切都到此为止吧。但…追寻正义,又有什么错呢?”
这是一个跨越数十年的悲伤故事,但尽管如此,长话短说的话,篇幅也只有几百字罢了。
年轻时的见崎先生,也曾落魄过,然后被拐上了这艘船,关进了所谓的“货舱”。但长相寻常的他,却并没有被顺利卖出,而是留下成为了自己的仇人的副手——龟川身旁的贴身侍应。
当时尚且年轻的见崎,就展现出了自己超凡的政治天赋。即使忍辱负重在龟川身边,他依然找准时机,拉拢了一大批同他一样留下来的“货”,趁机揭旗而起。
在成功逃出来后,见崎先生整容换名,与一名政治家的女子相爱,入赘后更改姓氏,终于正式踏上了自己的政途。
而就在妻子死去、了无牵挂的退休之年,见崎却突然再次见到了那个人——龟川。
他还活着。
他还在干着贩卖人口的生意。
他一如当年的肮脏无耻。
昔年在船舱里作为“货物”苟且偷生、被虐待、被侮辱的经历涌上心头。见崎先生只是想,既然如今的自己有了权势与能力,为什么不去阻止他,救出与当年的自己一样的人呢?
于是便去靠近他、接近他、交好他,最终,他也终于站在了这艘船的那金色包厢的中心。
而那间刑讯室里,曾经在他身上被使用过的烙铁、皮鞭、针椅……也最终还到了仇人的身上。
【……想起了见崎刚才被绑起来前最后的话,唏嘘啊,哪来的什么正义呢?】
【龟川势力太大了,没办法。没看见之前龟川还活着的时候,见崎也只是他附庸的那种感觉吗?】
【虽然但是,我总觉得见崎刚才就那么爽快的接受被绑起来,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整艘船都是他的人啊,他不会趁机再反抗吧?】
【反抗也好啊,这船上的客人们不都是参与人口买卖的刽子手,四舍五入都是见崎的敌人啊!】
【之前那几个支持人口买卖的老哥呢?都被封号了?怎么这阵不出来说说,买来的小正太怎么怎么香了?】
【笑死。当时跟着讨论的不也是你们?怎么直播间某些人就那么双标那么多变?看着人家可怜,所剩无几的善良发作了?你们看看自己,看看家里自己买来的仆人,不觉得好笑吗】
【我也笑死!谢邀,我家穷,我连看主播直播都从不打赏,买不起什么仆人!】
直播间又吵起来。这次谁也说不过谁,大家都半斤八两。
……
在如此的闹剧一场后,拍卖会依然顺利地进行结束。
作为主办人之一,见崎先生要求可不可以在他上台做完最后的谢幕讲话后,再被绑起来。
于是,在拍卖会的最后,作为主办人的见崎先生带领着船长、副船长、主持人等所有负责人员,共同上台致谢,深深弯下了腰。
但,淡岛千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如弹幕所说,在座的各位但凡参与过拍卖会的,都可以算作是龟川的帮凶,是见崎先生的敌人。为什么他会对着自己的敌人弯腰?
淡岛千秋微微眯起眼睛。
更不提……
他看向那位个子高大的船长。
船长先生的表情,似乎有点微妙?
夜深了。
星星爬上了夜幕的一端。今夜的海风似乎比昨夜更大了一点。
将见崎先生关起来后,在场的各位也从惊魂中冷静下来,各自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房。
若非特殊情况,这艘船还要再开四天才能到岸。而剩下的这四天,日子还要照常过。
回房之前,半山月子拉住玉山菊理的衣角。她低垂着头,半晌才问道:“……姐姐,我们逃出来了,那今晚那些被卖了的人怎么办?”
“见崎先生,一开始是想救那些和他同样遭遇的人,所以才杀了龟川的吗?是这样吗?我搞不明白…”
戴着面具的女人一愣,随即她垂眸:
“不要担心,会变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你先回去睡一觉吧。等睡醒了,等天亮了……一切,说不定会变好。”
玉山菊理如此安慰她道。
在半山月子的身旁,负责保护她的波本抿紧了嘴唇,不说话。见崎先生最后说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作为公安警察的责任心与正义感捶打着他,让他心绪复杂。
回房后,苏格兰在问过淡岛千秋今晚的事情,得知波本的纠结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交易的物资,需要我们在这剩下的四天里努力自己找了啊。”
摸了摸淡岛千秋的头,坐在床头的苏格兰问道:“淡岛君,你对今晚的事情,对见崎先生又是怎么看呢?”
淡岛千秋沉默片刻,回答:“……我认为他是伪善。”
“从他找到那个替罪羊侍应生,并且计划栽赃给我,预谋杀了波本的女伴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初心。”
“他作为人口贩卖的受害者,为了向龟川先生报仇,几年来一直帮助这龟川大办这样的拍卖会,增加了更多的受害者。他杀死龟川的目的只是报仇,所谓的‘救别人’、‘正义’不过是他的遮羞布罢了。”
如果是想要报仇,那就大大方方的报,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硬要给自己拉一层“善良”的衣裳?
通过小的共情,来引开他人对自己其他大事的注意力——政客们大多都擅长此道。
听了他的这番话,直播间部分墙头草又开始跟风倒。
【有道理啊!为了自己的报仇,见崎这么多年又增加了多少和他当年一样的受害者?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想阻止龟川,什么“阻止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出现”?】
【给主播点赞,确实是这样!终于有人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对,如果见崎当年真的有心阻止,早在逃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把所有事情告诉警察,他作为龟川原本的贴身侍卫,线索肯定不少,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先选择了整容逃跑。一个自私的懦夫罢了。】
【可是,见崎可怜也是真的啊?几十年过去了,执念依然这么深……他当年得被龟川虐的多惨啊。】
【见崎在动手之前,还可以说他是受害者,但在他动手、参与拍卖会后,他也是加害者了啊!】
今夜的夜风实在是有些大。
风扑打在玻璃窗上,吱呀作响。
苏格兰看着以往在他面前总是低头胆怯的白发青年,难得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他先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受到了自己想要把淡岛千秋掰回来的道路,有多么艰难。
从客观上来讲,淡岛千秋这样的想法似乎没有错,但苏格兰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淡岛君,似乎缺乏着普通人应有的共情心。
冷静自然很好。但他过于冷静,冷静到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这同样会让他会失去很多。
慢慢来吧。
“我认为,淡岛君说的很对。”
苏格兰放缓了声音,轻缓地抚摸着他的头,说:“在这起事件中,并没有什么正义之分。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不如说,这只是个由于警方的无力而导致的一个多年执念惨案罢了。
苏格兰想了想,用方便淡岛千秋的说法说:“作为组织的成员,我们无须怜悯见崎或者龟川。但淡岛君,你可以换个角度去想。”
“如果是你站在见崎的角度,你希望大家是如何看待你?出于需要利用他人情绪的立场也好,周围人的情绪是同情,还是怜悯,或者说……恐惧?”
“情感是人们重要的一部分。”
“就当作是学习如何用情感保护自己,去试试看吧。”
淡岛千秋:“…这是作为朋友的意见?”
苏格兰:“嗯,是朋友的意见。”
……
苏格兰的伤势仍需要静养,不能打扰他太久。
阖上门,淡岛千秋垂眸,缓缓行走在客房外的走廊上,静静地发呆。
指尖忍不住又探入了口袋中,摩挲起了口袋中的那颗绯红之心。
保护我自己?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船舱之外,来到了甲板之上。
夜还昏暗,星星仍闪。现在是凌晨两点,还有三个小时才能天亮了。
夜风大的出奇,天的另一边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马上要下雨了一样。
淡岛千秋安静地吹着海风看月亮。
夜半时刻,直播间观众们也去睡了,半空中只有依稀几条弹幕悬浮着。
此时此刻,正是淡岛千秋一天中最清净的时候。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一个声音拖着长腔突然出现。
淡岛千秋转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恢复男装的夏岛津治,沉默不语。
夏岛津治抱怨着:“呼,终于换下裙子了。那身衣服太轻飘飘,穿得我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回去了,你可得给我涨工资,或者涨可乐!听到了吗?淡岛……淡岛!淡岛!”
他凑了过来,绷带之下,鸢色的眼睛眨巴着:“你怎么不说话!喂——淡岛!”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想你那个破烂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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