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影见过很多种颜楚虞。

初见时的冷漠, 再次时的懵懂不谙世事，再到后来每一次相见时，纯纯的满是喜欢的望着她时可爱的样子……

唯独没有面前这一种。

满是鲜血的, 暴戾的, 身上腾腾的杀气让人看一眼就要吓得肝胆俱裂。

本该害怕的，即使是见惯了魑魅魍魉的宋念影也没有看到这样的骇人, 可她不知道怎么了，不仅没有害怕, 当她抱紧颜楚虞时候, 她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楚虞为什么这样，她比谁都知道。

在路上, 左蝶不止一次跟宋念影说：“她……她有点可怕, 夫人你——你——”

宋念影皱着眉, 她掐了一把皮裤蜘蛛的屁股, 低声说：“还能再快吗？”

被骑在身下的皮裤蜘蛛加大了马力, 八条腿舞成了风火轮, 因为受伤, 左蝶本来是力气不足的，可看它这样，像是被激发了斗志一样，用尽浑身身力气跟着她。

圣王的身子僵硬，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呆呆地任宋念影抱着她，像是石头一样，杵在了原地。

宋念影擦干自己的泪, 她搂着她还在滴血的衣服, 哽咽的说：“我没事儿, 我没事的。”

左蝶在旁边看的有些害怕，它是看到圣王怎样失去理智一把甩开花百柔的，花姐姐毕竟是吸血鬼，虽然受伤但是可以承受，可是夫人她是血肉之躯，如果……

圣王依旧是一动不动，她眼里的泪一颗颗落，掐着宋爸的手并没有松开。

宋念影喃喃地：“转过来，转过来看看我。”

宋念影能够感觉到她的害怕，她的惶恐，她的不安。

圣王的手缓缓地松了力度，宋爸从高处摔下，跌坐在地上，他的手使劲的按着嗓子，拼命的咳嗽着往后退。

宋妈爬过去抓住他的衣服，脸上的泪还没有干。

宋念影静静地抱着颜楚虞，她的身体本就凉，这个时候，沾染了鲜血的腥气，比月光更凉上了几分。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楚虞，转过来看看我。”

宋念影的声音温柔中压抑着悲伤，她抬头看着身前的人。

颜楚虞却不敢转身，她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身子猛地一窜，冲出去了十几米远，与宋念影保持着距离。

她……她没有脸面见她。

颜楚虞缩在角落里，她不敢看宋念影，瑟瑟地缩在那儿。

刚刚，还是残酷嗜血失去理智的魔鬼，现如今，在夫人面前，她就又变成了惶恐不安生怕让她看到自己这鬼样子的小可怜。

宋念影缓缓地走向她，眼里含着泪与笑，她很想要抱一抱她。

原来，她的楚虞，不是什么小精灵啊。

感觉到夫人的靠近，颜楚虞脚下的步伐挪动，再次向后退了退，“别……别过来……”

她这一身鲜血，腥臭难闻，刚刚沉浸在杀戮之中的她感觉不到。...

如今，颜楚虞穿着这一身衣服，面对宋念影，感觉自己都要羞耻的烧着了。

宋念影知道颜楚虞的性子，她柔声说：“我们回家，我带你去洗澡好么？”

颜楚虞就只是摇头。

安静下来的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她将身体化为剑，撞击那实验室，因为知道宋念影在其中，为了救她，颜楚虞是一点余力都没有留。

秋容虽然说过，圣王拥有不死之身，可那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越是强大的吸血鬼，越是不容易受伤，可一旦受了伤，她的身体的恢复周期漫长。

并且，在吸血鬼恢复的期间，是本能也是一种机体的自我保护，她们会对人类的鲜血无比的渴望。

其实，当时秋容之所以吸干了自己的妻子，并不只是因为他们在恩爱时流了血，还是因为这些年，他违背修罗王定下的规矩，护着妻子东奔西走，身体受伤累累，得不到缓冲与调理，所以才会如此。

这一切，都是花百柔私下告诉颜楚虞的。

她是有意在提醒颜楚虞，注意与夫人相处的尺度。

她不想要看圣王成为第二个秋容。

眼看着没有人注意这边，宋爸冲宋妈使了个眼神，俩人都不敢站起来，一点点顺着地板往外挪。

宋念影余光察觉到了，她冷笑一声，手里挥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哐”地一声，插在了宋爸身侧的地板上，与他的大腿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冰凉的刀光让宋爸身上的冷汗流了下来，他咽了口口水，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宋念影，“影儿——”

“闭嘴。”

宋念影冷冷的再没有一丝感情，她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她不让圣王杀她们，是因为宋念影知道，杀戮不仅仅是人会有的，吸血鬼也会有。

她曾经看过相关的心理学书籍。

暴力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沼泽一样，一点点拽着人深陷。

一次次的失望与背叛，让宋念影早就对这对所谓的“父母”再没有任何感情了，可她更不想脏了楚虞的手。

无论，她是平日里的高贵矜持也好，还是现在的血衣可怖的样子。

对于宋念影来说，她都是她最为珍贵的。

在人间辗转流浪了这么久，宋念影从未体会到这样被人捧在手心里用全部去保护的感觉了，颜楚虞这一身鲜血，也是为她而战的。

圣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了。

她最知道，宋念影当初是为什么喜欢她。

是看中她姣好的容颜，她不只是一次看着自己的脸怔怔出神。

她喜欢看她穿蓝衬衫，那圣王就一直穿在身上。

可现在……

颜楚虞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已经分不出颜色的衬衫，再去看看远处一直望着她的宋念影。

她该是会害怕吧。

该是会问她——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吧？

脚下的步伐错乱，颜楚虞转身...

就走。

“楚虞——”

宋念影在身后叫着她，可是圣王想要走，谁能挡得住？她着急的要去追，却被已经变成人身的左蝶一把拽住了，左蝶的胳膊滴滴答答的还流着血，她轻声说：“夫人，给她一点时间吧。”

圣王有多重视夫人，她和花百柔最清楚。

这样不堪又丑陋的一面暴露在爱人面前，圣王一定接受不了吧。

宋念影深吸一口气，她稳了稳情绪，转过头，走到了宋爸和宋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