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那一刻, 唐沢裕是非常想要回头看的。

开庭前的时光温存而短暂；此前他庆幸羽场二三一的来电为他切进这段记忆提供了缓冲期，在却又要埋怨他耽误时间了。

他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泡在微醺的情绪里, 从头到脚都晕乎乎，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回忆的放映却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从保时捷上来, 自己的步伐是那轻快。

他从车门边站直，将证物袋抓在手里，三步并作步地跨过马路，越过人墙。法庭外围追堵截的媒体以奇怪的神看向他：谁也不知道庭审已经开始的时候, 一个警察往里面挤想干什么。

唐沢裕却自顾自地往里走, 并不在意身后的打量于是数百个黑压压的镜头，沉默地目送他一步步登上台阶, 推开那一扇高的门。

那时候台的记者还不知道，这一幕将会在未来登上头条, 成为这条新闻, 为经典的一张配图——

他一直都没有回头看，坚定地往法庭走去，将一切流言蜚语都抛在身后。因为他知道在街角, 黑『色』的保时捷静静地停在路边；琴酒在等他回去。

只要结束了这一场庭审, 应付完记者的采访, 以前的唐沢裕自然以回去。

在的他不知道。

记忆在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他并不能掌控这些。回忆里的脸见一面一面；回溯结束, 回到实时，又该是漫长而无休止的等待。

人就是这一种由奢入简难的生物，没有见面前唐沢裕觉得递出一束玫瑰就很好, 在的他却又觉得不够了。

陪审席，辩护台，审判桌。在他踹门而入时，有的目光惊讶地集中到他身上，原告的席位上站着一个短的女律师，她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西装，脸颊因局促而微微红，线画的都有些歪了。胸前的铭牌上挂着她的名字，这位律师名叫橘境子。

作为原告方村上浩一的律师，她将指控土门康介有罪。

或许这会是橘境子律师生涯里唯一的一次稳『操』胜券的胜诉，遗憾的是，因为唐沢裕的到来，她即将败北。

法庭残酷如战场，事实和证据是如山的铁锤，唐沢裕只能对此表达遗憾，却爱莫能助。

回忆结束的那一刻，唐沢裕骤然睁。拘留室的栏杆外站着名陌生的公安，抬着手。

或许看见唐沢裕闭目的子，他正想弄出点动静惊醒他，却没想到他在他提醒前就已经醒来了。

于是那位公安：“你的辩护律师要见你。”

正如工藤新一的质疑一，谁都知道公安这次对唐沢裕的控告并不合规，在强权的推动，提审的材料被提交到东京都监察厅，一切仍然按流程运转去。

——如果公诉走到了庭审环节，将要在原告席上起诉唐沢裕的，就是负责此案的检察官，日部诚。

这是个鬓斑白的中年人，作为知名的公安检察，他从未尝过败绩。这一次，面对提交到面前的材料，他的情绪却格外激烈。

地检公安部的办公室里，掀起了一场激烈的讨论，或者，这是日部检察官一人的据理争；

“我很在意这个问题，”他，“唐沢警部——他完全没有制造这次爆炸的动机。首先是证据不足，烧焦的指纹和电脑资料，这些能明什么？在唐沢警部的电脑里留电路表和入侵软件，故意栽赃给他的能非常大，这些证据根本没有伪造的难度。”

“这些材料里，连审问的口供都没有。基本的犯罪动机都不具备，这么薄弱的证据链，怎么能够将他移送到我们监察厅？”

“你并不需要拘泥于动机，日部主任。”

在他对面的办公桌里，坐着一个女人。

这是日部诚的上司，在日部检察官义愤填膺的时候，上司却悠然地抽着烟，女士薄荷烟特有的辛辣香气，随白烟冉冉升起。

她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才吐气道：“以上只是你无视实，擅自做出的推理而已。既然案子已经走到了送检阶段，你就顺他们的思路，继续补充侦查好了。”

一桩案件的证据侦查，一般被分为个阶段。送检前的侦查由警方负责，进行事实、技术的目的型侦查。而到了送检后，由检察官主导的，则是对第一阶段的侦查证据，进行法律规制上的补充。

上司这么的意思，就是在暗示日部诚：不管公安方面提交的证据的真实与否，只要顺着这个思路进行补充侦查并起诉，将罪名扣得更牢就好。

“我认为应该向警方提出追加搜查！”日部诚双手撑上办公桌，“根据结果再判断是否起诉——”

“这是公安部的判断。”上司打断了他的话。

随着日部诚的反复争取，她的情绪已经从平和转向了不耐烦。“具体的检察究竟该如何展开，自然要受到公安方面因素的考量。”

“……”日部诚紧握双拳。

“这个公安部，是我们检察厅的公安部，”他后问，“还是警察厅的公安部？”

上司没有答话。

一般来，在公诉的环节里，警方应该处于被检方监督的地位，这一点对于检方的刑事部、特搜部都适用，公安部却是特殊的。

因为检方公安在人员和技术上抵不过警方公安，因此，只要警视厅公安部坚决地要求起诉唐沢裕，无论日部检察官能从中掘出多疑点，都必须按照他们的要求，在明天提起诉讼。

“我明白了。”日部诚低声道，他鞠了一躬。

就在他离开前，上司又：“在没有律师愿意接这桩案子，公安起诉的案件，辩护的胜率太低。唯一私选辩护人，在应该已经见到他了，你放心，那边不会有太多阻碍。”

为这句话隐藏的含义，日部诚愕然抬起头。办公桌的另一侧，女上司悠然推过来一张资料：“你以看看这个。”

在作为被告方的唐沢裕，唯一脱罪的希望，就寄托在他的辩护律师身上。

面对前办公桌上的律师资料，日部诚的睛却微微瞪大了。

一看到这个名字，日部诚就知道：这位律师，绝不会认真为唐沢裕辩护！

资料的照片上，一位短的女律师正在对镜头微，多年过去，她仍然穿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容看起来有些局促，因为事业的不得志，角已渐渐浮出细纹。

律师橘境子。

这是位专攻公安方面案件的自由律师，因为起诉方是日本公安，一直为被告方辩护的她从来就没有赢过。

能扭转她0胜率的唯一希望，是几年前的村上浩一案。

那时橘境子作为村上浩一的辩护律师指控土门康介，这能是她职业生涯中，离胜诉近的一次距离了，却因为唐沢裕的到来而再次失败。

兜兜转转，橘境子仍然在案件里徘徊，这一次，她成了唐沢裕的辩护律师。

——就唐沢裕是她的仇人也不为过，橘境子又怎么能会费心为他奔走呢？

日部检察官的嘴唇翕动，他似乎还想什么，女上司却已经点起了另一只烟。她手背朝外，随意地挥了挥，那是个赶客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