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记录到五前,姐姐入宫了,逢玉轩里只剩下十余岁的他,裴少津无兴致丈量身高、留下划痕,又不敢看这道道的痕迹,免得睹物思人,更不舍得抹它们,只好叫下人搬来扇屏风挡住了。
收回思绪,裴少津从院外随捡了颗小石子,比着自己的头顶,在墙上新添了道划痕。
比旧的划痕高出了许多许多。
味着他比姐姐高出了许多许多,不是躲在姐姐身后那个小包子了。
从今后,他可护着姐姐了。
裴少津回到案前,继续写信,写完收笔。
他又单独给大哥写了封信,写道:“……大哥说得对,没有见过星辰浩瀚之人,方不顾所谓抓住流萤微光……”
“……诗仙所云非假,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身攀百尺高楼而不惧,唯盼与兄长他日汇聚于高楼之上,摘星辰之光,经久不熄……“
……
皇宫里,竹姐儿已收拾妥当,明日出宫。
她静坐着,等待皇后娘娘的传召,毕竟是多的“主仆”,她识得皇后的『性』子。
“裴司言,皇后娘娘召见。”
竹姐儿循着熟悉的走廊、庭院,来到皇后娘娘的寝宫。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快快起来。”皇后娘娘笑盈盈道,“前日子,若不是圣上用膳时提点了几句,我忘了你进宫已满五,差耽误了你。如今平儿已经出嫁,你也该回家了……这几你做了不少事,辛苦你了。”
“奴婢分内之职。”
“你此番出宫,与家人团聚,本宫替你欢喜。”皇后言道,又叫人端来礼件,“裴大人是个好父亲,你的婚事,想来有家人替你『操』心,你寻个好郎君,本宫就不『插』手了,思来想,还是赐你实在的罢……这是本宫命匠人打造的钗冠,还有京郊外几十亩的水田,是本宫的点心。”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赐。”
这份赏赐不轻,能让竹姐儿出嫁时风风光光,也能让人赞誉皇后恩深重。收下这份赏赐,这份主仆情也该结束了。
翌日,竹姐儿只带了皇后的赏赐,还有那两册《诗经》,封面上写着“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两句诗,余下的物件分了出。由礼部『操』持,送她出宫。
时辰还未到,裴家人已经在城门外候着了,翘首待。
只见个偏绿『色』的轿子晃晃从宫中抬出来,到宫门外停下,帘布撩起,款款走下个女子,正是竹姐儿。
冬日白雪,高墙巍巍,身素绿的竹姐儿加快了步子向家人走。“衣锦还乡”时,她却换下了女官的六品官服,穿上了入宫时的那套衣裳——上是竹青『色』的翠烟衫,下是淡柳『色』的长罗裙。
衣裳光亮,不曾有半分陈旧感,可见竹姐儿不仅直留着这套衣裳,还精细打理着它。
入宫时是七月,穿的是夏裙,而此时是寒冬,昨夜大雪刚落,北风呼呼。
裴少津见到姐姐,大步奔向姐姐,边跑边解下自己的白貂大氅,顺风甩,披在了姐姐的身上。
这时,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沈姨娘将小手炉塞到竹姐儿手里,又替到少津的位置上,帮竹姐儿扣上大氅,系紧。句话没说,颗颗泪珠从脸颊滑落,落入雪中不见踪迹。
没有人问竹姐儿何天寒冻里只穿这么身单薄的夏裙。长长五,竹姐儿入宫恍若昨日,谁能忘了她离开家时的身影?
竹姐儿伸手,抹沈姨娘脸上的泪痕,道:“小娘,女儿回来了。”
沈姨娘点点头,哽咽道:“你的祖父祖母,你的父亲母亲、弟弟姊妹,惦记着你,盼着你早日回家。”
“竹姐姐……”英姐儿红着眼,肚子的话只化作了句,“我想你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竹姐儿的手轻轻抚过英姐儿的额头、发髻,没有了少女碎发,梳了『妇』人发髻,言道,“英妹妹嫁了好人家,可学己所好,姐姐在宫里替你高兴。”
又替英姐儿擦了泪水,又道:“纪虽长了,『性』子却是点没变,平日里瞧着欢快热情,该哭时说哭就哭。”
竹姐儿转过身,微微仰头,望向身旁的八尺男儿,身姿挺拔,谦谦如玉,与竹姐儿记忆中的弟几乎对不上号。
从十岁到十六岁,正是少津长得最快,变化最大的几。
“阿姐。”
“你长大了,姐姐差没认出来……”直克制沉静的竹姐儿,话中有了哽咽,她知晓自己错过了很多,可当她真正看到这错过的——小娘引傲的青丝有了白发,弟弟窜高了个头,温文尔雅,妹妹嫁了如郎君挽起发髻,父亲外派任官挣功绩……
还有很多她没有办法看到的。
令其容。
大姐莲姐儿给送竹姐儿出宫的宫人发了赏钱,抹了抹眼角,上前招呼道:“今儿三妹妹回家,是个好日子,大家可快不要哭了。”
她上前牵着竹姐儿的手,边引她上马车,边说道:“天寒冻的,快上车罢,有多少心窝子的话,咱回到家里,家人欢欢喜喜说。”
又忙着叫少津赶紧上另辆马车避风,道:“你脱了大氅,也仔细别冻着。”
几辆马车迎着北风,离开了城门高墙,路往伯爵府回,在雪上留下几道车轱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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