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洛阳新宫。
内廷一处的华贵寝殿响彻着孩童不休不止的哭啼声,李淑颖从华贵的壶门床处起身,心烦气躁地走到殿外。
宫人齐齐向她福礼, 恭唤“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乳娘仍在耐心地哄着怀里刚到一岁多的男孩, 可任她使尽了浑身解数,男孩却没有任何止泪的迹象,仍咿咿呀呀地挥舞着两个小胖胳膊。
李淑颖这一过来,男孩的哭声反倒更大了些。
李淑颖美丽的面庞显露了几分烦躁, 不悦问道“这孩子都断奶多久了, 怎么还总是这么哭?”
乳娘回道“回娘娘, 傅贤妃在世时,是将皇子亲自喂养的, 许是皇子一时离了亲母, 有些不适应吧。”
李淑颖眯了眯眼眸,厉声道“往后他的亲母就是本宫, 好端端地,你在本宫面前提什么傅贤妃?”
乳娘神色惶恐, 赶忙对李淑颖连声认错。
宫人都说,傅贤妃便是从前在东宫的那位傅良娣, 她在产下一名皇子后, 身体本就亏空虚弱了不少, 在迁都的路上又染了疾病,便暴毙身亡了。
而那时天气炎热,尸体很容易腐烂, 皇帝便在皇后的建议下, 将傅贤妃先就近安葬, 等来年皇帝去祖陵祭祀时, 再将她的棺樽移到离长安不远的皇陵。
可事实却是,傅贤妃虽然确实在途中患了疾病,可她却并没有立即身故。
皇后买通了医官,给傅贤妃下了会昏迷不醒的药,直接让人将她给活埋了。
李淑颖自从失去了能为人母的资格后,倒是也再不寄希望于博得皇帝的宠爱了,而是在民间选了许多姿色上乘的美人,并将她们培养成自己的人,纳入后宫,安插在了皇帝的身侧。
而她对傅贤妃使出如此残忍手段的原因,一是当年的东宫旧怨,二则是,为了去母留子。
李淑颖既然是皇后,那她只要能将皇帝的亲子养在膝下,在后宫的地位就能稳固,且傅贤妃亲子的年岁尚小,等小皇子长大后,自然就不会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
看顾小皇子的乳娘是李淑颖信任的人,知道傅贤妃真实的死因,她觉皇后娘娘的手段属实过于残忍,等傅贤妃从棺材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被活埋了,该有多么的窒息和绝望。
李淑颖无甚耐心地将傅贤妃的儿子夺到怀中,小皇子已经能够说出一些最简单的音节,抽抽嗒嗒地唤着娘。
李淑颖知道他在唤人的是傅贤妃,不禁眯了眯眼眸,对怀中的男孩命道“要唤母后。”
小皇子不肯唤,哭得也更厉害了。
李淑颖的语气沉了些,又道“你要记住,你母妃已经去世了,本宫才是可以照拂你至大的母后。”
许是因为男孩的冥顽不化,李淑颖在说话时,捏握他小胳膊的力道也重了些。
乳娘身为人母,自然心软,见不得李淑颖如此对待小皇子,哀求道“娘娘,还是让奴婢来抱着皇子吧。”
见着男孩的哭声转小了些,李淑颖才阴沉着面容,将孩子递还给了她。
这时,殿外急匆匆地来了个禀话的太监。
李淑颖的神情即刻变得机警,夜已深沉,太监这么晚来到她的宫殿,定是有要事相禀。
她召太监入殿时,却见他发髻上的盖耳笼冠都没扶稳,一脸急色,忙不迭地用尖细的嗓音道“娘娘,叛臣霍平枭的大军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经入了都畿道,怕是不到清晨,他们就要攻入东都皇城了,您快收拾收拾细软,准备逃吧!”
李淑颖听罢,面色骤然一变。
刚迁都不久,皇帝就在她和她嫡出叔父,亦是现任丞相李岚的建议下,召集了七个节度使,率地方的州郡兵对叛臣霍平枭进行围剿歼灭。
届时,与骊国接壤的北地小国竭国也会派军增援骊军。
眼下那蜀昭王霍平枭应当自顾不暇,在跟其余的州郡兵抗衡,怎么就率兵来攻占东都洛阳了?
李淑颖心中疑惑万分,即刻命宫人收拾行囊。
她压根来不及整饬衣发,最先想的是去寻萧崇,再同身为君主的他商议商议对策,看看还有没有机会抗敌。
去皇帝寝宫的路上,李淑颖看向身侧的禀话太监,颤声问道“霍平枭手底下的兵员,完全不及那七个藩镇加起来的和齐国公手中的兵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十万大军,还打不过十几万大军吗?”
太监的面庞犹带着些微的恐慌之色,回道“娘娘,刚才陛下得到了消息,说是齐国公也叛变了,成了霍平枭麾下的部将。齐国公这一叛,那七个藩镇只有四个还肯继续为大骊出力,其余的不是作壁上观,就是也归降了霍平枭。”
李淑颖行在宫道上,气的简直要用指甲将掌心扣出块肉来。
萧崇顺利登基后,就因当年的旧怨,等不及地要清算陈贵妃。
先帝走得太急,没在生前,对这位他最宠爱的妃嫔周详的安排过。
李淑颖当时就劝过萧崇和太后,陈贵妃的父亲齐国公手握兵权,就算再恨陈贵妃,也该看在齐国公的面子上,善待他的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