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与不看,与老臣而言没有差别。”李宏中道,“他们是为大义牺牲,我当初既然做了这选择,便没有想退路。殿下不必白费力气。”
“大义?”江慎霍然起,“你那五岁的小孙女也是为了大义?你那卧病在床数,已经几乎不识得任何人的母亲,也是为了大义?你做出这种不仁不孝之事,还敢自诩大义?”
李宏中大半体隐藏在阴影之中,阖着眼眸,没有回答。
江慎轻轻舒了口气:“罢了。”
他回头,看向守在他后的郁修:“我知道你前几日为何那么为难了。”
郁修低声问:“殿下,可要让属下用刑……”
一袭囚衣的老人依旧坐在原地,听见郁修这话,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今就算是打他,他也什么都不会的。”江慎道,“走吧,没必要继续审了。”
一心赴的人,哪怕只是个读人,仍比那些武夫难对付。
他带着郁修走出囚室,狱卒又上前,撤走椅子,锁上牢门。
“奏请陛下,赐一碗毒酒吧。”江慎隔着牢门望向那墙边的老人,淡声道,“给他留个全尸,后抛去那无名山谷之中,与他家人团聚。”
囚室内的老人骤然抬起头。
但江慎没再看他,转朝走去。
囚室内,李宏中膝行几步,爬到牢门边,朝江慎重重磕了个头。
“……多谢太子殿下。”
那声音被牢狱中阴冷的风声所掩盖,也同样掩盖住了老者低低的啜泣声。
江慎今到刑部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在牢耽搁了这么时间,待他踏出牢时,头已经月『色』高悬。
牢内环境恶劣,味道也难闻。江慎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候在牢的内侍立刻迎上前,帮江慎脱去了染上污秽气味的袍,换了件崭新的。
江慎任由内侍帮他衣,后的郁修问:“殿下,就这么把人杀了,不继续查下去吗?”
“他态度这么坚决,再耗下去没用的。”江慎接内侍递的手帕,擦了擦手,“李宏中对家人不仁不孝,对他幕后那位,却是尽忠尽义。本朝到现在都没出几个能做到这般地步的朝臣,给他个痛快吧。”
郁修:“……是。”
江慎又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下,领着郁修大步往走。
“别苦着脸,此行我们并非全无所获。”
郁修:“殿下的意思是……”
“李宏中的态度如此坚决,反倒让我确定了一件事。”江慎道,“他所追随的,绝对不是老三。”
三皇子伪造密印,刺杀太子,虽然没有被废除皇子份,但已经提前退出了皇储之争。这样一,就算李宏中当日计划得逞,他能得到的,至多不是江慎的太子之位被废。
对三皇子并无任何助益。
江慎不觉得李宏中会为了这个理由,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而且,能先下手为强,将一家老小提前害,他怕的不就是落到江慎手中后,会以家人『性』命相威胁,『逼』他供出幕后指使。
他既然担心被威胁『逼』供,当初就不会这么轻易出三皇子的名字。
甚至,用原油纵火,现在看也像是在嫁祸工部。
一场纵火,既损了太子声望,又将三皇子四皇子都牵扯其中,这才是这个局真正的用意。
“这么……”郁修压低声音,“难道是六皇子?”
江慎眉宇蹙起:“你觉得老六……有这胆子吗?”
六皇子江信,今才刚十七,是几位皇子里赋最差的,『性』子也最懦弱的一位。要让他以一己之力,做出这么大个局,江慎是不相信的。
郁修道:“可六皇子背后,有相国大人撑腰。”
当朝相国的独女,是当今圣上的贤妃,乃六皇子的母妃。
这些圣上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当朝相国把持朝政,间的确有不少传言,相国狼子野心,想取皇权而代之。
他自己做不了这叛国之徒,将主意打到他孙上,倒是得通。
“去查一查吧。”江慎道,“是与不是,这件事都只能先到此为止,如真是相国那边……他们的后招不会远了。”
郁修:“是。”
江慎的马车就停在刑部门口,江慎带着郁修走出刑部,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跑,在他前跪下:“殿下,殿下您可算出了,宫里出事了!”
江慎忙问:“怎么了?”
“是……是圣上。”小太监道:“一个时辰前,圣上忽然传旨了东宫,要让小公子去乾清宫用膳。”
江慎眉宇蹙起:“父皇怎么会忽然传他用膳?”
“奴才也不知道啊!”小太监的声音听上去马上就能哭出,“但传旨的是淑贵妃宫中的人,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淑贵妃在圣上前了什么,圣上才……才忽然想见一见小公子。”
江慎急问:“现在如何了,他去了吗?”
“啊?”小太监愣了下,道,“小……小公子不是,不是不在宫里吗?”
江慎怔愣一下。
而后立即反应。
小狐狸如今人形保持得不稳定,多半是自己躲起了。
他稍稍冷静了些,又问:“你慢慢,传旨到东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殿下今日不在宫内,奴才们本想按照殿下的吩咐,不让任何人靠近寝宫。可传信的是淑贵妃宫里的嬷嬷,是带了圣上口谕,奴才们没敢拦着。”
“他们想让小公子出接旨,可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就……就闯去了。”
“谁知道小公子没在宫内,宫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他们找不到人,只能先行离开。”
“……圣上才还传了口谕,让您回宫之后,立即去乾清宫圣呢。”
江慎默然。
他的小狐狸如今在宫里无名无分,只是个间少。淑贵妃掌管宫务,想见他,自然不会只是一时兴起。
与四皇子江衡做出的那副浪『荡』『性』子不同,淑贵妃向野心不小,当不上皇后,便想当皇太后。
今日闹这一出,江慎暂时不清楚她意欲何为,但多半是冲着他的。
好在小狐狸还算机灵,没入套。
江慎想了想,三两步跃上马车:“先回宫。”
马车晃晃悠悠朝前驶去,江慎坐在车里闭目养神,思绪却飞快运转起。
传旨的那几人没找到小狐狸,证明他现在应当是安全的。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向圣上解释,为何本该在他寝宫的少不见了,又去了哪里?
万一圣上今晚一定要见他,江慎从哪里去找个少给他见?
但又不能不回宫。
小狐狸现在还躲在宫里,江慎晚回去一刻,他便多一刻危险。
“你现在在哪儿呢……”江慎喃喃道。
若是知道他躲在哪里,接下该怎么做便好办了,可是……
江慎正这么想着,忽然感觉裤腿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他睁开眼,低头看去,他旁坐垫的下,竟有一条蓬松鲜红的狐狸尾巴。
江慎:“……”
江慎揭开那一侧坐垫,一道鲜红的影子从里跳出,扑了他怀里。
“你刚才是在问我吗?”小狐狸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开心道,“我在这里呀。”
江慎被他蹭得痒痒,将小狐狸从上扒拉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找的呀。”小狐狸道,“刚刚我正在睡觉,听见你寝宫有人嚷嚷,好像要见我。我现在连人都变不好,怎么见他们呀,所以就趁他们屋子找我之前,偷偷从窗户溜出去了。”
江慎问:“所以,你就这么从东宫,一直找到了这里?”
“对啊,你你要去刑部嘛。”
黎阮从宫里出之后,先找到了小山雀。对京城熟悉,也认识很多小鸟,他们一路问一路找,没多久就找到了这里。
“你放心,没有任何人看见我,连我钻上你的马车也没人看见。”小狐狸得意地翘起尾巴,“我聪明吧。”
江慎笑了下,『揉』了『揉』他的脑袋:“嗯,聪明。”
“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小狐狸又问他,“你总不能抱只狐狸去见你爹吧?”
江慎问:“你还是变不回人形吗?”
“变是能变的,但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小狐狸忧心忡忡,“你爹体那么差,要是我在你爹前变回狐狸,他会不会直接被我吓啊?”
江慎:“……”
吓应该不至于,但某只小狐狸会没命是一定的。
江慎正思索着,却见小狐狸挣扎一下,从他手里挣脱出,跳到了地上。
小狐狸仰起头看他,江慎竟从他清亮的眸光中瞧出几分狡黠。
“我有办法的。”
他用后腿站立,前爪搭在江慎的膝盖上,尾巴得意地摇晃两下。
接着,跟间那些喜欢占良家『妇』女便宜的小混混似的,伸出一只爪子,落到江慎腿上。
小狐狸坏兮兮道:“你给我吃一口,坚持一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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