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哭笑不得。
他家这小狐狸啊, 无论施法时何有妖的气势,骨里还是个小傻。
方才出门前明明还商量的。
“快一点,你别笑嘛。”黎阮不悦地蹙眉, 催促道。
江慎轻咳一声, 正『色』道:“你先问他, 知不知道村中那怪病的病是什么。”
黎阮重新看向村长,原话问了出来。
李村长呆坐原地,听言,缓慢摇了摇头:“不知。”
江慎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 官府为何要将那些病患关起来?”
李村长还是摇头:“不知。”
江慎眉宇皱起,又问:“得知官府将病患关押不予治疗, 为何不阻拦, 为何不救人, 为何帮着官府隐瞒村民?”
他一连抛出数个问题, 黎阮重复后,见李村长的神情变了。
老者忽然开始浑身颤抖, 涣散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红。他颤抖着声音道:“何阻拦, 何救人, 那是官爷啊……”
江慎一怔。
是了, 他不是一群普通的老百姓,甚至为村中青壮年生病被带走, 家中只剩老弱『妇』孺。
面对官府,他哪来的底气反抗。
绝数人,都只能选择像那村中少年一样, 为了保全自身和仅剩的家人,帮着官府一起隐瞒。
江慎闭了闭眼。
他还是局限了。
放在桌上的手被人轻轻握住,江慎睁开眼, 对上了少年有些担忧的眼神。
“没事。”江慎拍了拍他的手,又思索片刻,继续问:“所以,你在报官之前,没有官府会将他都关起来。”
李村长:“……是。”
江慎抿了口茶水,再次沉默下来。
不知怪病从何而来,不知官府为何要隐瞒消息,甚至就连报官前,也并不知道官府会这么做。
这位李村长,难道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真是他猜错了?
不,不对。
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明明——
江慎眸光沉下来,又问:“既然你不知这怪病从何而来,为什么在请曹闲清来为村民医治时,没有告诉他村民的全部症状?你为何隐瞒村民曾经意识错『乱』的病情?”
听完这问话,李村长又再次颤抖起来。
他颤抖得极为剧烈,好像是在竭力挣扎着,要挣脱什么。
江慎看向黎阮:“他怎么了?”
“他隐瞒这个秘密,所以要挣脱我的控制。”黎阮沉着脸,注视着面前那颤抖不止的老人,眸中的红光越发明亮。
“李村长,你答应我,不会对我说谎的。”
黎阮轻声开口,声音几近蛊『惑』:“没关系的,告诉我吧,我知道。”
老者颤抖的身体停了下来。
在『迷』幻术的控制下,老者的神情变得比方才还要麻木,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显得有些漠然。
“意识错『乱』……不是这个病……我不知道,应当不是的,不是为这个病……”李村长低声喃喃。
江慎眉宇紧蹙:“你知道村民意识错『乱』的原是什么?”
“知道。”李村长缓慢点了点头,“是知府人,『药』是他给我的。”
江慎:“什么『药』?”
“他说,那是一种从异国传来的禁『药』,服用后能让人精力充沛,干少活都不觉得疲劳。”
“春耕就快了,知府人说,吃了这『药』能让伙干活的时候轻松一些。”
“知府人以前也会给村里带来些没见的玩意,蔬粮食的种,或者新的农具。我找了几个人来试『药』,服用后能干比平时好几倍的活,而且精力充沛,完全不觉得累。”
“唯一的缺点,就是『药』效将要散去的时候,意识会有些错『乱』,但就像喝了酒,很快就好了。”
所以,在初村中有人出现意识混『乱』,胡言『乱』语时,村长觉得也许只是有些人服用的『药』量,等『药』效散去就会好了。
可后来,村民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开始出现别的症状,村长才不得不去请了夫。
知府给他这『药』时,告诉他这是异国传来的禁『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担心曹夫会查出这禁『药』,所以不敢提及村民先前的症状。
直病情恶化,就连曹夫也治不好这怪病,村长别无他法,只能去求助府衙。
得来的是官府将病患带走统一治疗。
“知府人说,这怪病不是那个『药』引起的,是另有原。”李村长神情涣散,泪水从他眼中不断涌出,“怪病一定是另有原,不是我害的……我没有要害他,不是我……”
“愚昧至极。”江慎冷冷看着他,“那『药』呢,还有剩下吗?把『药』交出来。”
李村长摇摇头:“知府人每三才给一次『药』,自从村民开始患病后,便将『药』停了……没有『药』了,没有了。”
江慎扶着李村长躺回床上。后者眼眸紧闭,模样像是睡着了,但又像睡得不安稳,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泪痕。
“他睡一觉就会没事了。”黎阮解释道,“我刚刚改动了他的记忆,等他醒来之后,不会记得我来这里,也不会记得和我说什么。不……等他醒来后,应该会自己去刑部自首。”
被『迷』幻术『操』控的人,会按照『操』控者的意愿行事,黎阮方才向他的潜意识里植入了“向官府自首”的念头,所以他醒来一定会照办。
江慎低低应了声,回桌边。
“你累不累?”江慎问。
黎阮还坐在原处,仰头看向他,神『色』终于『露』出几分疲惫:“有一点。”
『迷』幻术的消耗少,根据被『操』控者的心『性』而定。有些心『性』不够坚定的人,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套出话来,可有一些……是真的很累人。
黎阮把脑袋埋进江慎怀里,轻轻蹭了蹭:“他好像很不能接受自己害了全村人的事。”
村长在潜意识里不接受这个真相,也不愿将这个真相告诉别人,诱他说出真相,着费了黎阮不少力气 。
江慎弯腰将人抱住,『摸』了『摸』后颈,低声道:“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带你回去。”
黎阮累得眼皮都在直架,但还是不放心,强撑着精神问:“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要不要再审一审别人?那个知府……”
江慎道:“我会再办法的,别担心。”
“哦……”
黎阮这声回应刚说出口,身体便忽然一软,没骨头似的往下倒。
江慎连忙接住他。
再一看,少年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沉沉睡去了。
一秒就睡,看来真是累得不轻。
江慎轻轻叹了口气。
黎阮这一觉睡了很长时,再醒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快黑了。
他『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又回了昨晚那屋。
江慎躺在他身边,似乎还在熟睡。
黎阮抬起头,偷偷看他。
越看江慎越觉得,他当初挑选炉鼎的运气真是好,就那么守株待兔,也能等来一个这么好看的炉鼎。不对,应当说阿雪的眼光真好,不是他把江慎放进来,他还没办法认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