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仙曾说,天下间有千千万万用剑的修士,剑十七就有千千万万种,陈无双从来就是个善于触类旁通的聪明人,与半口肥美野兔肉都没吃的周和渊喝完一坛烧刀子,就明白了天下间有多少喝酒的人,酒就有多少种喝法,尽管有蒋柔儿这种颇有姿色的姑娘在一旁陪着,喝闷酒跟喝花酒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这家半是客栈半是酒肆的小店开在镇子东头,倒让陈无双觉得省了不少事,从兔子腿上撕下一条烤得焦黄泛红的肉,送进嘴里压了压酒气,不知道是被半坛烈酒麻了舌头还是因为兔子肉有些凉了的缘故,吃起来的味道稍微觉得有些别扭,强咽下去皱眉道:“蒋师妹惊魂未定,而且还有伤在身,就不要出去了,等我跟周兄把那四个人引出去,你让店家把这大半只兔子再回一回火,哭了一晚上也挺费力气。”
话说得俏皮,其实陈无双是知道蒋柔儿不过是二境四品修为,照她现在这个哭哭唧唧的状态,跟着出去的话,帮不帮得上忙两说,保不齐还是个累赘。
周和渊一把攥住佩剑站起身来,迟疑道:“这件事跟司天监并无关系,周某还是自己去的好,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算报了仇,无双公子留在此处替在下照顾好师妹,苍山剑派就感激不尽了。”早就憋着一肚子委屈想要发泄出来的陈无双哪里肯答应,表情淡然地摇摇头道:“周兄莫要误会,我要出手不是为了帮你报仇。”
察觉到蒋柔儿拿手背擦了擦眼角也跟着站起来,陈无双悄然推开房门,背对着她轻声笑道:“我跟黑铁山崖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心里有数。蒋师妹这么好看的姑娘还是少沾血的好,真要是想帮忙也不难办,我这人自幼娇生惯养得臭毛病很多,最是爱干净,你瞧瞧这身白衣裳,要是脏了,回来还得麻烦蒋师妹帮着洗洗。”
站在院子里就能听见门面屋子里四个人喝酒谈笑的声音,行事机灵的刘小哥劝退了店家老两口,索性将计就计装作店里的伙计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一双眼时不时飘向后院,瞧见一抹白色身影从房门出来,笑呵呵弓着腰退到院子里,轻手轻脚凑到陈无双身边,指着院墙角落低声道:“公子,那边有个后门,您看···”
白衣少年一笑置之,公子爷何等身份,堂堂新科探花郎、司天监下一任观星楼主,就是去保和殿面圣,都得跟当朝首辅杨公并肩昂首站在文武百官之首,面对十二品境界的越秀剑阁任平生尚且未曾低头服软,竟然要被四个不成器的黑铁山崖修士逼得走后门,这要是传扬出去丢不丢脸面先暂且不提,如何对得住手里这柄斩杀过上界仙人的焦骨牡丹?
见他笑着就往门面屋子里走,刘小哥不由脸色大变,低声急道:“公子不可啊,那老伯···”陈无双顿了顿脚步,听见周和渊的脚步就在身后,笑道:“放心吧,死人不会说话,杀得干干净净,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四个来过这里。”
酒意微醺的白衣少年把焦骨牡丹横担在肩上搭着双手,懒散地径自从黑铁山崖四人坐着喝酒的门面屋子里穿行而过,跟在后面脸色阴沉的周和渊甚至能在突然静下来的屋子里,听见陈无双嘴里轻轻哼唱着有名的青楼艳曲《下扬州》,这既诡异又滑稽的一幕,让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的刘小哥目瞪口呆,直到他们走出酒肆大门顺着官道一路朝东边寂静夜色中而去,才在其中一个连吃菜喝酒都没有摘下脸上黑布的修士嘴里,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那是司天监陈无双?”
似乎对自己能吸引那四个人追上来很有信心,陈无双轻松地哼着小曲一直脚下不停,不时回头去看小店动静的周和渊骇然发现,只留给他一个潇洒背影的少年每多走一步,散出来的剑意就更浑厚一分,不由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以前光听说过酒壮怂人胆,这还是头一次见着酒气能壮剑意。
约莫走出去一里地,就在周和渊的耐心即将耗尽,不放心店里情况想要折返回去看看的时候,陈无双忽然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嘿笑道:“唔,公子爷唱小曲是不大在行,翻来覆去就会这么两句,御剑术也是来来回回就会那么两招,不过用来杀人嘛,倒算是有些心得。”
话音未落,周和渊刻意散出去的灵识已经感觉到,身后正有四道修士气息紧追而至,陈无双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抽剑出鞘,将那支康乐侯爷所赠价值连城的剑鞘爱惜地收起来,打了个酒嗝道:“周兄,你能缠住那个六品修士多久?”
周和渊神情一凛,苍山剑派是远远比不上驻仙山、越秀剑阁之流的小门派,但能在大周境内传承近千年之久也有不容小觑的本钱,而且听陈无双的意思,是要自己应付三个五品境界的修士,更不愿被他看不起,顿时满腔恨意化作一股子豪气油然而生,沉声道:“周某但凡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他惊扰无双公子,六十息时间,可够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