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孙澄音这一句话就让陈无双起了防备之心,能赢偏要输,放在兵法上叫做欲擒故纵,所图必然不小,略一沉吟,走上前把那颗骰子随手扔在桌上,讥笑道:“你这套衣裳可不值多少钱呐,要是宋大佛爷稀罕,公子爷倒是不介意先出去避一避,等你输了道袍再回来。”
捧着银壶的宋大佛爷登时打了个激灵,他可知道陈无双不是个善茬,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少年使起性子来连皇子都敢打,自家靠山再硬总归远水解不了近渴,忙低头讨好道:“公子说的哪里话,要知道这位道长是您的故交好友,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收他的钱。”说着绕到柜台里拿出一叠银票,就作势要还给那道士。
孙澄音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那叠银票的数额比自己输出去的金瓜子还多些,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笑道:“宋掌柜不必如此,贫道是个讲道理的人,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宋大佛爷立刻顿住脚步不再上前,这倒不是因为他不舍得把这些银票递过去,只要能请走陈无双跟黑虎这两尊一言不合就随时可能出手的凶神,再多花十倍钱财他也心甘情愿,而是他听懂了孙澄音重复了两遍的那句“愿赌服输”,分明是说给谮穿蟒袍的少年听。
陈无双大大咧咧蹁腿坐在那张赌桌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不用刻意做作,纨绔秉性就展露无遗,挑眉道:“孙兄此来,是为找我赌两把,还是想在城墙数千修士面前露两手真本事?”
孙澄音洒然一笑,“自然是赌两把。”
陈无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暂时还摸不清他的来意,更不知道这位极有可能日后接任道家祖庭掌教的年轻道士,心思到底是在江湖上还是朝堂上,试探道:“要赌两把可得有银子才行,孙兄的日子过得好像挺紧巴。”
把手里所剩不多的金瓜子收进袖中,孙澄音叹了口气摇头道:“鹰潭山再怎么也比不起司天监,孙某这身道袍或许真如无双公子所说,不值什么钱,但对你而言,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陈无双心里陡然一动,曾经掌管天下道教事的鹰潭山是沉寂了一千三百年之久,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孙澄音能以四境修为进剑山的能耐来看,道家祖庭的底蕴仍然不容小觑,至少司天监跟白马禅寺就没有这等能瞒天过海的手段,而且种种玄妙术法令人叹为观止,常半仙也说过,道家撒豆成兵的门道确有其事,放在跟妖族或是凶兽厮杀的战场上用处不小。
只不过,少年对满面和善的孙澄音实在是放不下戒心,转头对心里惴惴不安的如意坊掌柜道:“久闻宋大佛爷是雍州城里跺一跺脚震三震的人物···”
轻飘飘一句话就吓得宋大倒也变了脸色,能被京里派到雍州来借着如意坊的幌子做密探,他自知绝对瞒不过在北境手眼通天的谢逸尘去,先前一直以为,那位野心勃勃的大都督能够容忍他的存在是因为三楼上那位前辈坐镇,谢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谢逸尘公然起兵造反,展现出来麾下近五十万大军的强盛实力,才想明白谢逸尘需要自己这么个探子,好让京都里的人掉以轻心。
而现在不一样了,自己对司天监毫无价值可言,而且三楼上那位前辈修为再高,也高不过眼前这头凶兽黑虎的主人,如果陈无双是对这间如意坊动了心思还好说,大不了拱手奉送就是,回了京也有个托辞跟主子交代,可要是这位行事一贯胆大包天的公子爷是想肃清雍州,他就唯有一死。
没想到陈无双摆摆手制止了宋大佛爷想说的话,从腰间储物玉佩摸出挺厚一摞银票,怕不有三五万两之多,指着目露凶光的黑虎跟只想尽快离开此地的一众赌客笑道:“莫怕,我这位虎兄脾气还算不错,不会有伤人之举。它这是第一次进赌坊,诸位赏个脸,陪着虎兄玩几手,这些银子够耍一阵子了。宋大佛爷,烦请找个僻静地方,我要跟从江州风尘仆仆而来的孙兄赌两局,你得做个见证。”
宋大佛爷刚略微松了口气,就听见三楼上传来一声呵斥:“身无官职爵位,竟敢谮穿蟒袍招摇过市,陈无双,你好大的胆子!”
一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是谁,宋大佛爷心里当即咯噔一下,糟糕,这两位祖宗突如其来一插嘴,今日想来无论如何周旋都不能善了了,眯成缝的眼中掠过一抹绝望神色,抬头朝楼梯口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神情倨傲的剑修,都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穿了一身浅蓝色长裙手提长剑的女子相貌不算如何出众,胜在气质清冷宛如高山雪莲,目光很是不屑地扫过场中众人,只在黑虎身上微微一顿。而出声呵斥的男子则面容极为冷峻,穿的就是江湖修士们常见的束袖剑袍,腰间明晃晃扎了一条玉带,悬着一枚圆形墨玉,鼻梁很是高挺,额前散着一缕长发,冷冷盯着陈无双,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被扫了兴致的孙澄音端起茶杯笑了声,“看来孙某选的这个地方不好,好端端给无双公子惹来麻烦了。”
陈无双不可思议地揉揉眉心,嘀咕道:“还真他娘有不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