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同昌微眯起眼盯着杨长生,笑问道:“知道杨兄弟最想统领骑兵,怎么,动心了?”
杨长生不闪不避直视着他,大大方方承认道:“知我者柳将军。要是有机会,还请柳将军替兄弟美言几句,哪怕只能领三五千骑兵,我也甘之如饴。”
柳同昌脸上的笑意似乎更真挚了些,重重拍了他肩膀两下,畅快笑道:“杨兄弟,从出了雍州城以来,陛下就一直让你的拨云营做护卫亲军,是觉得不能上阵厮杀憋屈了你手底下那群杀才?可不能这么想啊,好钢得用到刀刃上,这也是陛下对你信重,等尘埃落定,功劳一样少不了你的。”
杨长生叹气苦笑,在柳同昌看来他是对不能统领骑兵而遗憾懊恼,其实这位边军中最年轻却军功最盛的从五品营官,心里却在嘀咕,信重?真要是信重杨某,寺里何必住进去几十个满身阴邪气息的修士?
清凉山的山势并不如何陡峭险峻。盘旋通往山下的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有力的马蹄声,听声音至少有七八骑同时上车,杨长生皱眉站起身走到路旁朝山下看去,柳同昌却坐在原地端起茶碗,嗤笑道:“不必看了,江湖修士到底脱不了一身草莽气,好摆个排场。”
七八骑纵马如风,很快就到了近处,逐渐放慢速度,杨长生第一眼看的不是几人中为首那个神情倨傲的粗犷大汉,而是看向那几匹在山间坡度不小的路上如履平地的高头大马,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热切,守在寺外的拨云营将士立即围了上来挡在那些人面前,见杨长生挥手才各自领命散去。
为首那汉子坐在马背上打量杨长生几眼,目光在他身后背着的五杆短枪上微微一顿,转头看向榕树下站起身来往这边走的大胖子,立刻就明白了寺门外谁说了算,冷笑两声翻身下马,身高足有八尺的魁梧汉子满脸浓密络腮短须,山根高挺显得鼻孔极大,吊儿郎当拱了拱手算是见礼,“马某闲散惯了,不懂军中规矩,有怪莫怪。”
柳同昌笑着迎上去,眼神逐一在几人脸上掠过,见自称姓马的昂藏大汉腰间不伦不类挂了柄剑鞘素雅的佩剑,显得像是孩童手里的玩具,心里不由就轻视了几分,暗道不过是个四境修士,便是五境高人敢在此处撒野,也得被拨云营轻易围杀,嘴上却亲热道:“马帮主说的哪里话,诸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人物,不在军中当然就不必守军中规矩。陛下特意交代柳某在门外等候大驾,咱们寺里说话?”
那汉子随手把坐骑缰绳交到身后一人手里,不悦道:“想来这位将军不知道,马某脾气不好,平生不修善果,最爱杀人放火,寺庙这种晦气地方,咱们兄弟是决计不肯踏进半步的。”
杨长生登时眉头一皱,大都督就在寺中居住,这人却敢说里面晦气,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柳同昌脸色,见最了解大都督心思的副将大人不动声色,心里就有了计较,冷声呵斥道:“放肆,区区几个江湖修士,敢在拨云营面前大放厥词,难不成要让大都督屈尊出来见你?”
山脚下就是谢逸尘的数十万大军,姓马的汉子硬是没有半点惧色,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冰冷寒意,缓缓朝杨长生逼近几步,他身形本就比杨长生高了一头还多,居高临下蔑然看向对方,语速极慢地一字一句道:“去告诉你家大都督,马三爷纵横凉州大漠这么些年,只对昆仑苏慕仙低过头。既然有求于马某,就别在咱们兄弟面前摆什么大雍陛下的架子,一炷香功夫,他不来见我,爷转身就走。”
杨长生眉头一拧,冷哼着抽刀在手,浑身气息鼓荡,作势就要对这个狂悖无礼之徒动手,尽管他已经猜到,这位胆敢口出狂言的汉子就是凉州声威不小的大漠马帮首领,江湖传闻说曾得过十二品剑修苏慕仙指点的马三。
杨长生抽刀的速度很快,却没快过后发先至的马三,腰间那柄看起来很秀气的佩剑呛啷出鞘,一道凛冽剑气擦着柳同昌身躯而过,轰然将那株千年树龄的老榕树从中劈为左右两半,好在这种树木的根系繁多而扎实,被一分为二的树干各自往两侧倾斜却不倒,马三不屑地瞥了眼从始至终冷眼旁观并未出声阻止的大胖子,讥笑道:“区区一个用刀的六品枪修,掂量掂量分量再跟三爷说话。”
持刀在手的杨长生登时被他气势压制住,心下骇然,这汉子竟一眼就看出他是枪修而非刀修,仅这份毒辣眼力,就不愧在凉州江湖上闯下大漠马帮风头正劲的名声,拨云营的悍卒们见营官已然拔刀,寺门左近的数百人再次围上前来,只待杨长生一声号令,就将骑马而来的几人斩杀当场。
柳同昌哈哈一笑,拍手道:“都说马三爷得苏昆仑青眼有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剑,好剑术!”而后转头以冷厉眼神逼退拨云营的将士,解释道:“三爷休怪,陛下行辕暂设法华寺,杨将军也是一片尽忠之心,柳某这就进去禀告一声,陛下想来求贤若渴,说不定会倒履相迎。”
马三勾起嘴角,收剑归鞘看都没看杨长生身后一众精锐悍卒,径自走到榕树下,端起柳同昌还没得及喝的茶水尝了一口,招手让自己带来的几人都凑过来,“这茶有些味道,兄弟们尝尝,觉着好喝的话,咱们得跟那位陛下要个百儿八十斤,大漠日子苦啊,想喝口好茶可不容易。”
柳同昌朝杨长生使了个稍安勿躁的颜色,回身朝寺门里面走去,转过身后眼神就变得阴冷如蛇。???..coM
马帮几人凑到长桌前轮着用马三那只茶碗喝水,杨长生冷冷一瞥,长桌上只有两个茶碗,而其中一个看起来仅有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敢端起另一只没人用的茶碗,尝了一口似乎不太满意,想了想还是一饮而尽,又提起茶壶闻了闻,重新倒了一碗递给马三。
混不吝的马三爷竟然有受宠若惊的神态,慌忙笑着双手接过来,压低声音在少年耳边轻声说话,少年听了几句,点头环顾四周,手里提着一柄通体古铜色的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