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庸陵墓四周一阵飞沙走石,老道士徐守一率先出手,身形飘忽转到徒儿身后,探手夺过那柄银色拂尘,口中念念有词左右挥动数下,一道柔和真气化成透明铜钟一样的罩子,将那丘土色新鲜的坟茔护在里面,这才把徐称心扯到陈无双后面站着,有观星楼主在,自家这徒儿总不至于被乱飞的碎石破了相。
另外,也不至于被为老不尊的常半仙蛊惑变心。
第一步之后,十品修士脑门上赫然出现两道抬头纹压制不住的青筋,手里那柄火红佩剑如重千斤万斤,简单一个横剑当胸的动作居然尤为艰难,可是当他把剑举到胸口位置时,就好像截断了一根束缚他剑意的绳索,接下来的动作再无迟滞,悍然迈出第二步,迎着林秋堂那一剑扬手斜砍。
赤红火光,在水浪卷到身前之时骤然灿若朝阳。
林秋堂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不闪躲不变招,那柄山鬼剑催持着水浪一往无前,极有不破楼兰誓不还的雄壮气势,两柄剑并没有真的剑锋相撞,而是隔着一尺距离剑气悍然撞击,水浪高墙如遇长堤拦路般轰然散成无数水花。
入了夜的大海中有一叶孤舟,飘摇沉浮的船舱里,那点火光倔强不熄。
潮声刚刚低落下去,陈无双就听见一阵清晰的哗啦流水声由远及近,这不是林秋堂浩荡剑意所造成的幻象,先前的潮水声只在修士灵识中能听到,而现在水声却是真真切切耳中听到的,年轻观星楼主惊讶莫名,按理说,天地之间有定数,孤舟岛的功法再精妙殊异,也不可能化虚为实。
腰间只剩一截剑鞘的许家小侯爷茫然循声四处看了几眼,最后仰起头瞠目结舌,“那是···”
当空一条水流,从鹤鸣丘以南顺流而下,天河倒悬!
常半仙皱了皱眉,陈无双已经一语道破天机:“是流香江的水。海纳百川,林师伯的剑意竟然引动了十几里外流香江的水流,当空挂天河,孤舟岛果然名不虚传!”
林秋堂的手臂直立,剑锋所指处,那道水流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奔涌到鹤鸣丘上空,曲折迂回,极似陈无双那一袭蟒袍上活灵活现的团龙。
一片哗然。
其实并不是刚刚踏足十一品境界两个月的林秋堂攻伐手段远胜宫中那位十品修士,若是换了对敌杨柳城姓厉的客栈掌柜,任何一方露出颓势至少也得交手五六十招以后才能看出端倪,但世间万物都有浑然天成的法度要遵循,林秋堂一出手就稳占上风,七成原因是因为水能克火。
这里面的道理不必徐守一解释分说,不学无术的陈无双也能明白,说是水能克火,也得双方势均力敌时才能奏效,要是墨莉出手,尽管道理还是同样的水能克火,难免落得个火旺水干的结局。
林秋堂占据三个优势,首当其冲的是双方皆为剑修,孤舟岛掌门十一品的境界稳压对方一头;其二,祝融剑诀虽也是精妙无比的御剑术,可相比东海一脉传承数千年之久的蹈海诀,还是稍逊一筹;至于其三,才是水能克火的自然至理。
如果说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位十品修士在交手前就萌生了退意,高人争斗,心里的一点念头就是分胜负、定生死的关键。
几者叠加起来,就是林秋堂胜券在握的底气。
不等林秋堂再使出第二剑,那位十品修士就喊了一声:“停手!”
孤舟岛掌门从容一笑,“当着这么多晚辈好友的面,要打依你、要停手也依你,林某的面子往哪里搁?停手也不难,带着你的人去伯庸兄陵前三鞠躬,再好声好气跟观星楼主赔个不是,不然林某就算拉着整个孤舟岛来趟浑水,也不容你安然退去,两条胳膊你挑一条留着使剑,另一条就留下吧。”
水流疾速流动,短短三五息就汇成一大片黑压压的厚云。
许家小侯爷顿时动了心思,凑到墨莉身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竟然把陈无双所赠的那柄胭脂剑哄骗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几眼,三境五品修为陡然灌注进绯红色剑身当中,旋即一声童音未褪的厉喝,黑云中立刻应声雷霆滚荡,紫电肆虐。
只可惜雷电刚持续了两息时间就戛然而止。
如丧考妣的小侯爷张着嘴跌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已经引动了雷霆,却反而被一股气机强行扯断灵识与天雷之间的联系,刚要在众人面前一展身手的御剑术被生生打断,这样的感觉可不好受,要不是在百花山庄被花扶疏重新以雄浑真气梳理过一遍周身经脉,修为底子打得尤为坚实,这一下就得经脉反震受伤。
至今还没有机会跟人生死拼斗,许佑乾哪里知道,如果不是驻仙山视为不传之秘的紫霄神雷诀玄妙非常,以他三境五品的修为去干涉林秋堂这等高人蓄势已成大气象的手段,不等剑气触及头顶上那些黑云,他就先得出师未捷身先死。
也是林秋堂反应快,刚察觉到许佑乾试图搅动黑云就撤回气机,此时似笑非笑看了眼茫然失措的小侯爷,打趣道:“怎么样,驻仙山的紫霄神雷诀与我孤舟岛本事相比,哪个更厉害些?”
那几声雷鸣毕竟惊动了云层,大雨洒下,却被林秋堂剑势一引,斜斜落在鹤鸣丘以外。
许家小侯爷嗫嚅半晌,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那位十品修士很识时务,咬牙道:“此来本就想吊唁陈家老公爷,阁下既然不是非要取我性命,不如就此化干戈为玉帛。”
陈无双嗤笑一声,“狼吃肉是虎口夺食,狗吃肉是看家护院,我师伯不必宫里人吊唁,回去练好了牙口再出来咬人也不迟,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