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该死的世间啊,往往是事与愿违。
车厢里这位世伯的态度不容置疑,不仅要过青槐关往西,还要去江湖中如今名声很大的骤雨庄小住两日,据说那庄子上有一套精妙剑法,他根本就不管蒋大公子对所谓剑法感不感兴趣,深感自己已经快要不是此次游历主角的蒋固维据理力争了两次,直到看见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才咽下了这口气。wap..com
那是今天早晨,约莫着是辰时左右。
一群明显是江湖人物的汉子骑着马大声呼喝往北疾驰,马蹄掀起来的尘土弥漫在宽敞官道上,远远望去像是隆冬时节的一场大雾,凉州臭名昭著的马贼终究积习难改,看见蒋家这驾用料奢靡的马车登时就动了心思,兴许是起了劫财做北上盘缠的心思,竟将马车团团围在中间。
为首一人笑着打马缓缓逼近,蒋大公子吓得脸色发白,已经从怀里摸出十来张银票准备当做买路钱,他在京都城听府上修士护卫说起过凉州马贼的做派,只要给银子给的痛快,碰上性情豪爽的就不会伤人性命。
可没想到,车厢里这位世伯只是微微一笑,“收起你的银票,留着到了凉州给老夫买酒喝。”
然后,老者探手掀开车厢窗帘,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捏成一个剑诀,手腕翻转轻轻一划,蒋固维顺着窗口看出去,顿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官道之旁,随着老者两根手指的划动,赫然出现一条视野中不见首尾的沟壑,不知其深,宽度倒是能尽收眼底,少说有半尺。
像是有人左右扯着一匹不算结实的布料,稍一用力,撕扯成两半。
而后就是一哄而散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显而易见,这一幕不光震惊了蒋大公子,也让那群想着发一笔横财的马贼望而却步了。
马车再度缓缓前行时,蒋固维眼睁睁看着老者拿水囊往茶壶里注水,又往壶中凉水里捏了一撮他从京都城带出来的上好今年新茶,然后很随意地把那只右手搭在茶壶盖子上,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茶壶里就有了咕噜咕噜的沸腾声。
蒋大公子暗自赞了声神乎其技,咽了口唾沫,双眼放光问道:“世伯,您老少说···是四境吧?”
老者扬了扬下巴,示意蒋固维提壶斟茶,微笑道:“不是少说,你是说少了。”
这句话说起来平平淡淡,听在蒋大公子耳中却犹如雷鸣,差点再一次被热茶烫着,讶然道:“这么说来,您老是五境?九品?”
老者有些不悦,“小家子气,还是说少了。”
蒋固维彻底懵了,恭恭敬敬斟了一碗茶,在桌面上推过去,继续探究道:“总不能是跟司天监仲平二爷一样的十一品吧?”
老者笑了笑,不置可否,“前面不远就是青槐关,老夫毕竟没有官身,想要见一见那位正四品的怀威将军,还得贤侄你出面才合适。唔,就去他那五千甲士的大营里。”
蒋固维提着茶壶的手明显抖了一抖,讶然道:“您老要见青槐关守将臧成德?”
跟目中无人的陈无双不同,生在文华阁大学士府邸这样朝堂显贵的门第,蒋大公子不仅对大周官场的种种规矩极为熟悉,而且似乎天生对变幻莫测的朝堂有一种敏锐的判断,他很早就知道,青槐关那位统领五千甲士驻守的正四品怀威将军臧成德是谁的人。
臧成德早年在北境边军的名声就不小,深得前任雍州都督郭奉平信赖,所以才在离任之前给他找了个青槐关这么个立足之地,以免被新任大都督谢逸尘排挤,朝中有些人知道这是个肥缺,只是拿人手短,谁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蒋家就是得了好处的其中之一,逢年过节臧家都会悄然送上一份厚礼。
如果被外人知道,多半会不理解臧成德这种烧冷灶的行为,因为那时候的蒋之冲是鼎鼎有名的“紫衣榆木”,保和殿上装傻充愣惜字如金,根本不会为任何人美言或者贬低,否则长子蒋固维早就可以蒙荫受封,不走科举独木桥一样可以入朝为官。
封妻荫子,这就是门阀跟平民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老者平静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有何不妥?”
蒋固维稍作犹豫,下意识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那位怀威将军,可是郭奉平的人。”
老者点了点头,“听说过。是郭奉平的人又如何,难道官衔尚在令尊之下的武泰阁大学士强势到这等地步,不许他姓臧的跟别人来往了?贤侄不必担心,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老夫是去给臧成德吃一颗定心丸,他此时正求之不得。”
蒋固维想不明白,劝道:“那您老看这样可好,等到了青槐关,咱们去臧家府上,小侄亮出身份来,请怀威将军回府一叙,去大营的话···”
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老者摇头道:“不成,就去大营。”
蒋大公子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这位世伯要去青槐关守军大营是有些不怀好意,那可是训练有素的五千甲士啊,臧成德又是出身于北境边军的勇将,带兵的手段连父亲大人都曾私下里赞誉过,真要是惹恼了他,身陷大营的世伯即便能有从五千大军围杀之中脱身的法子,自己该怎么办?
“世伯啊,您老的定心丸还有多余的没,先给小侄吃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