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这个“他”指代的是谁。

姬野凌看到萩原研二一直以来仿佛戴了面具一样毫无波动的面容在这一刻破碎开，有什么真实的东西，从他温和眉眼间浓墨重彩的涌现出来。

但这种失态只是短短一瞬，就被很快掩饰过去。

萩原研二轻点了下头，不动声色的平淡承认。

“啊，是喜欢过。”

他用了一个过去式的句式。

过去式是个很美妙的用法。它坦诚的将一切都剖析开来，明确而直白的表示着彼此之间不会再留下一点暧昧不明的余地。

萩原研二的意思很明确，如果Julep想利用这一点来看他的笑话，那就打错主意了。

“那么——”

姬野凌正襟端坐起来，收敛了所有漫不经心的笑意。

“我替那个笨蛋说声谢谢，谢谢你让他的生命变得完整，让他……在最后一段时间里真正活过。”

这句话他说的很认真，神色一片清正，没有戏弄没有嘲讽。

“生命的最后……什么意思？”

萩原研二的眼神倏然凌厉，牢牢盯住姬野凌。

“你所认识的那个凌已经死了。”

“当然，对你们来说，他是没有死的。毕竟我还站在这里。于你们而言，只有肉体的泯灭才算做一个人的消逝对吗？”

姬野凌说到里轻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和凌一点都不一样，眼角眉梢灿烂的流光潋滟。可是他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萩原研二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倏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归根到底，我们和你们，活过的证据是不在同一条纬度河流上的，你们存在于世间的证据是血肉，是躯壳。”

“而我和凌……”

姬野凌自嘲的勾起嘴角。

“只有精神和思想，才是我们存在着的证明。”

“凌已经死了，精神已经消亡，这具身体里属于他的部分已经不存在了。你再怎么等他也不会出现。”

姬野凌看着萩原研二，沉下了语调。

“嘘——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上。

“人是在痛苦中不断进化的物种。凌感受到的痛苦是常人的数倍。只有这样，他才会拥有远超常人的感官功能。”

“他没有告诉过你这一点吧。他和我不同，从不会摇尾露出伤处乞求他人的心软。”

两点到了，墙角挂钟晃动着发出沉闷钟鸣，一下下震在萩原研二心间。

房门被人轻叩三声推开。

“Hagi，辛苦了。我来换班…你怎么了?”

松田阵平感受到屋内异常的气氛，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没事。”

萩原研二沉默半晌后，舌头顶了下侧牙根，面上神情已经恢复一片无动于衷的漠然。

“看好他。”

他重重拍了下松田阵平的肩膀，拎起公文包，扭头大跨步的走了出去。他怕自己的步伐再慢一点，就会忍不住在julep面前泄露出真实情绪。

萩原研二不记得那天的最后，他是怎么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后来外面好像下雨了，因为淡蓝色的警服回到家时已经被浇成了深蓝，沉甸甸的坠在身上，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脑海中隐约记得有路过的小孩，指着自己童言无忌的说，

“妈妈，这个哥哥怎么了？”

萩原研二一直自认自己对于这段错误的感情已经足够理智清醒，不避讳也不逃避。坦坦荡荡的承认，然后体面地交给时间放下。

原来真正清醒的是凌，理性又清醒，温柔又决绝。不合适就真的一点机会都不会留下。

他们之间没有介怀，亦没有遗憾。所以往后也不必相见。

那天以后，诸伏景光和安室透有时候会作为对接负责人来商量工作上的事与外界的消息。但萩原研二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依然在特殊专案组里工作，只是特意避开了姬野凌。

他很清醒，现在在那里的是一个熟悉的，面目全非的姬野凌。不是拥有和他共度过时间记忆的人。

这一次，如果不是姬野凌提出了会面要求，他不会来的。

“算了，说点正事。”

姬野凌将笔记本屏幕转过来，面向萩原研二。指尖点了点屏幕中戴着黑色眼镜框的小孩子。

“我还在组织中枢的时候，曾经帮一名研究人员销毁过一部分特殊药品的成功实验记录。其中有一种能够让接受实验的动物返回幼年体的状态。”

“现在电脑上这个正在运行的程序，能够检索追溯生物dna信息，之前在京都时，我为了证实冲失昴是不是赤井秀一这个猜测，就干脆将他们一行人的生物信息全都录入进去。”

“然后，得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结果……柯南的dna追溯到的却是一个陌生人——少年侦探，工藤新一。

萩原研二接过电脑扫了一眼上面的结论，就皱起了眉头。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会不会是你的程序出错了。”

“诺亚不是普通的程序，他从不会出错。”

姬野凌笃定的否认。

“你拿着这个，能作为中间人，去找柯南和赤井秀一沟通，达成合作。组织是条大鱼，无论是你们，还是fbi，单凭自己的力量都吞不下。”

姬野凌强硬的将笔记本塞入萩原研二怀中，不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

“最好抓紧点时间，那个老不死应该在准备跑路了。警视厅最近取得的成果太显著了，就像是组织特意舍弃下来的尾巴一样，壁虎逃生时都会把尾巴断掉，用跳动的尾巴来吸引捕食者的注意。“

“你认为警视厅现在的都还没有触及到组织真正的核心。”

萩原研二的思绪被话语中背后隐含的信息所吸引。

“我的意思是——如果警视厅和fbi再因为我的归属权问题继续针锋相对各自为营下去。真正重要的大鱼就要从包围圈中溜走了。”

姬野凌叹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你不是对赤井秀一……”

萩原研二垂下了头去摆弄手中的笔记本，让自己的视线不落在姬野凌身上。

即使知道现在在面前的并不是凌。但他还是无法对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说出这种话。

“因为——”

姬野凌的声音气势不足的低了下来。

“我当然也有我自己的原因啊。”

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