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宫中, 到底不是在家里,两人也只是寥寥说了几句话,阿梨便随着春和嬷嬷回了万华殿, 不知为何,陛下还未到正殿,连方才还在的谢太后,也一并不见了人影,其他人倒是一如既往交杯换盏,谈笑寒暄着。
阿梨入席, 侯夫人便结束了与旁人的谈话,转过脸来看阿梨, “可舒服些了?”
阿梨颔首, 含笑道, “您不必担心我,我好多了。”
侯夫人瞧了眼阿梨的脸色,果真不似方才那般小脸惨白,心下略安, 人是她带进宫的, 自然不能在她手里出什么差错。抬手拍拍阿梨的手背, 低声道,“再忍一忍,等各宫娘娘献完礼,就能自在些了。”
阿梨乖顺点头, 轻声应下。
婆媳俩正头碰头说着话, 却听得四周蓦地一静,阿梨抬起眼,便见太后与陛下从殿外回来了, 母子俩一前一后,中间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谢太后保养得当的面上,隐隐有几分不快之色。
谢太后这幅模样,原本还说笑着的众人俱噤声,更有人在心中猜想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之间,难道起了什么龃龉?
皇帝面上却并无异色,一如既往是那副模样,坐下后,便轮到各宫娘娘上前献礼了。
原本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谢贵妃打头阵,可谢贵妃如今遭了陛下厌弃,失了势,连出现在这宴席的资格都没有了,引人注目的,则成了几位诞下皇子皇女的妃嫔了。
其中,又以大皇子生母德妃,二皇子生母贤妃,三皇子生母章妃最为显眼。
德妃瞥了眼一侧的贤章二妃,见二人俱不敢与自己相争,眼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旋即上前,柔声道,“臣妾恭贺陛下圣体康健,国运昌隆……”
一长串的贺词说罢,德妃停下后,身后嬷嬷便上前几步,躬身将手里捧着的物事呈于德妃。
德妃掀了上头的红布,露出底下一盘稻种,道,“数年前,桢儿得知陛下怜百姓忍饥,为陛下爱民如子之心动然,日夜难眠,身为人子,不能为陛下分忧,身为人臣,不能为陛下尽忠。桢儿心中愧然,故遣人去寻民间寻了耕中能人,栽培数年,经过数轮甄选,育出良种,可比寻常粮种增产三分。臣妾今日偷个懒,便借花献佛,以此恭贺陛下千秋。”
德妃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寥寥几句话,便把大皇子的孝顺和聪慧,展现得淋漓尽致。
连谢太后亦有些动容,颔首道,“桢儿是个孝顺的,知道为父皇分忧,便是这番心意,便十分难得了。皇帝可要好生赏一赏桢儿才是。”
皇帝闻言倒是一笑,捧起一把稻种,捧在掌心,细细看了会儿,叫人收起,才笑着道,“的确难得,民以食为天,若是这稻种真能推广,桢儿倒是立了大功了。”
德妃听了这话,自是得意洋洋,强忍着笑意,谢过皇帝,才退了回去。
身为有子的妃嫔,再争宠就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圣宠了,宫中没有皇后,便无嫡子,她的桢儿居长,凭何不能争一争?从前谢太后一心扶持谢贵妃,有这姑侄二人,她只能韬光养晦,如今谢贵妃失势,太后亦不似从前护着谢贵妃,她自然要为儿子争!
德妃之后,便轮到了贤妃。
贤妃倒不似德妃那般高调,只不过二人倒似心有灵犀般,俱借儿子的名义送了贺礼,贤妃送上的是二皇子亲手抄写的佛经,厚厚的一大卷,字小得犹如蚂蚁般,怕是最少也要抄上一个多月。
若说德妃把心思放在一个“能”字上,贤妃则把重点放在“孝”字上。
谢太后对佛经倒是更为感兴趣,叫到身边,翻了几页,才感慨道,“桓儿这一手字,倒是得了陛下真传。”
说罢,又指了指上头那个“谒”字,道,“这个谒字,同皇帝写的一...
模一样。”
贤妃含笑接话,“皇子们的学问,都是陛下亲力亲为,亲自教导的。桓儿不如大皇子那般聪慧,能为陛下分忧,也只能想到这蠢法子,来为陛下祈福,盼着陛下圣体康健,寿与天齐。”
原本这话并无什么,还夸了大皇子聪慧,可有二皇子这“愚孝”一衬,前头口口声声要为陛下分忧的德妃,便有那么点站不住了,面上的笑还挂着,可心里却是笑不出了。
贤妃这话什么意思,合着二皇子一心盼着陛下康健长寿,她儿子便是居心叵测,盼着从皇帝手里夺权了?谁还不知道谁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德妃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在心里将贤妃翻来覆去骂了几遍,面上倒还端着和善的笑容,甚至转过脸,一副大度模样,与一旁无子的妃嫔含笑道,“二皇子果真是纯孝……”
二妃之间的暗潮涌动,众人自然看得出端倪,俱在感慨,倒是贤妃棋高一着了,老子生辰,儿子孝顺可比出息重要多了。陛下正值壮年,底下儿子再出息,还能越过皇帝不成?
倒是贤妃这步棋,走对了!
众人俱在心中这般想,此时终于轮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章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