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祏与李禗说话的时候,他们话中的林四郎与林九郎也同样在看被搬回常州的安、史等叛军首领的尸首。
林家与安禄山、史思明有仇。他们本是范阳老户,只因在家乡人望太高,在军中也很有话语权,妨碍了安禄山成为范阳节度使后收权,就被排挤打压,不得不抛家舍业,全家前往岭南避祸。从前碍于安禄山是皇帝宠臣,权势滔天,林家只能退避三舍。如今安禄山、史思明成了叛军领袖,不得好死,他们当然要来亲眼目睹仇人的下场了。
林四郎本来是带着新婚妻子回娘家省亲,顺道将小弟林九郎也带过来散心,没想到会遇到安史起兵叛唐。林四郎之妻不愿意抛下亲人逃生,宁可守在常州与亲人同生共死。林四郎又与安禄山、史思明有仇,岂有独自带着兄弟逃生的道理?他原本做好了要以身殉国、夫妻同赴死的准备,还劝小弟自行离开,没想到朝廷就派了大军,比预料的更早赶到了。而叛军这时候因为天降大雨,才将将离开范阳不久呢。
林家兄弟隐隐中只觉得老天庇佑,如今从林四郎岳父处听说了一些消息,才知道世间原来有真仙,而且这真仙中还有人是站在李唐皇室这一边的,方才助朝廷大军平定了安史叛军。
他们看着安禄山、史思明那看不出原形的焦尸,心里只觉得无比爽快。多年的恨意也都从此消散了。
林四郎只惋惜没能在平叛的过程中立得功劳。他毕竟是岭南那边的武官,只是以守将女婿的身份来到常州,实在不好掺和本地的兵事。更何况,由于“仙长”们太过给力,安史叛军中的主要将领都死于大火,只剩下安庆绪和一批中低层小将领留给朝廷大军捞取军功,僧多粥少。即使岳父如今看他这个愿意与妻子同生共死的女婿很顺眼,也没办法让他也从中分一杯羹。他只能给岳父打打下手。至于小弟,就连打下手的机会都轮不上,唯有去找几位宗室出身的“仙长”们献献殷勤而已。
林四郎对林九郎道:“若是阿翁与阿耶、叔伯们知道安逆史逆有此下场,必定十分欢喜。回头我就给他们写信,你也写上一封吧。我瞧广平王为人行事都不错,他又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我们要趁着还在常州期间多多表现自己,给广平王留个好印象。如此,日后他坐镇东宫,甚至是继位登基,林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林九郎淡淡地说:“林家没能在平定安史之乱时立下大功,在广平王面前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高、封、哥舒这几位大将军的。依我说,阿翁还不如先想法子,将范阳老家的产业拿回来。阿翁阿婆与叔伯婶娘们都不习惯岭南气候,我们还是尽早想办法回到范阳来要紧。安史兵败,朝廷需要有人能坐镇范阳,将逆党连根拔起,拨乱反正,这正是林家最好的机会。”
林四郎略一沉吟:“你的话也有道理。我会跟阿翁细说。”顿了顿,“你最近总凑到那几位仙长面前去,是不是想着请他们替林家说好话?依我说,你最好别打他们的主意。广平王对这几位仙长很是看重,万一他对你生出不喜,倒误了你的前程。”
“我不是为了请仙长们说林家好话,才凑到他们面前去的。”林九郎道,“从前我们不知道有真仙,只觉得苦练骑射武艺,精忠报国,总会有出人头地、振兴家族的一日。可是……兄长也看到了,若有真仙参战,哪里有我等凡夫俗子出头的机会?”
林四郎抿了抿唇,没有接话,但他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真仙……那真是令人惊叹又叫人沮丧。
他抹了一把脸,苦笑道:“我听说了,隋王府的四娘子……就是一位真仙。昨儿城头上的那个小宫娥就是她扮的。当时你说看着眼熟,我还道你眼花了呢。原来她是一位真仙……那她不搭理你,就再顺理成章不过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吧。仙凡有别,那可不是我们凡人能肖想的。”
“真仙也曾经是凡人。”林九郎并不同意堂兄的话,他正色看向林四郎,“四娘子也曾经有过困顿无助的时候。这才几年的时间,她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真仙人……可见这修仙之法,只要找到了门路,再无助的凡人也能一飞冲天。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可我不甘心于此。我已经求过仙长们了,他们愿意测一测我的天赋,看我是否有修仙的资质。就算我没有也没关系。林家人那么多,只要有一个修仙苗子就足够了。阿兄,我们林家不能只靠着皇恩来立足。倘若我们家能出一个真仙,无论圣人宠信哪个臣子,都不能再让林家抛家舍业,远走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