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锤子所言,车子路过的这里地势陡峭,放眼都是山石树木,不方便盖房子。
“几十年没回来,我,我可能找不到准确的回家路了。”张大东激荡的心情逐渐恢复,他看着路旁边都差不多的场景,一时有些不确定。
“这里最大的不一样就是这路了。”张大东感叹,“当年都是很窄的小路,泥路,天晴的时候还好,要是下雨,那可就难走了,我们村就有人下雨天走山路,掉山崖下去了,没找到。”
如今土路变成了水泥路,也宽敞许多,来回能容两辆车子过。
“我记得我家在很高的地方,要去一趟镇子上走路得大半天,我们的镇子在村子东面,县城在村子西面,去镇子比去县城还远,我长到十八岁,就去过县城两次去过镇子一次。”
“你户口本上的名字,生前的村子叫什么名?”锤子将这事跟后头车里的姜阳说了,姜阳给锤子发了条信息,锤子问张大东。
只要网上能查到的,不违反法律法规,姜阳都能查得到。
不出几分钟,锤子看着姜阳发来的消息,说:“你们村子叫竹林村?”
张大东一直念着家乡,怎么可能忘记?
“是叫竹林村,我记得我们村子后头是有一片竹林,我们小时候常去竹林里挖竹笋子。”
锤子点开手机地图,他看了一下,“竹林村在这山上最高的地方,开车还得两个多小时。”
往上走,有平坦之处间或有房子。
与山下不同,山上哪里有空便在哪里盖房子。
薛城不常走山路,车开的有些慢。
等到竹林村时已经是将近三个小时后了。
竹林村跟山腰的村子差不多,家家户户离的远,少有盖在一起的房子。
“你家是哪个房子?”车子停在路边,锤子问。
张大东环顾周围,指着对面路边的一幢两层房屋,说道:“房子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以前都是草屋跟砖瓦房,以前这里没房子。”
锤子眨了眨眼睛,看向对面,房子的底下一层一扇门旁写着超市两个字。
“我下去问问。”锤子说。
屈浩也好奇,他忙说:“我也跟你一起。”
“怎么?你这小少爷想体验一下老百姓的生活?”锤子开玩笑。
屈浩也不恼,这趟出来前他本来也是没过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他好奇。
没料到屈浩脾气这么好,锤子捶了他肩头一下,而后勾着他的肩膀,哥俩好地往超市走。
屈浩本来以为锤子上门会直接问,却见锤子先在这只能称得上是小卖店的超市里转了一圈,买了几瓶水,又拿了两盒口香糖,付钱的时候问老板。“姐,你们村有没有一户姓张的人家?”
路上张大东说过,他们村子不大,他死前,他们村里统共也就一百多户人家。
五六十岁的妇人被锤子叫姐,大姐笑的灿烂,“姓张的啊——”
大姐想了一下,“有七八户吧。”
锤子收起打架时的凶狠,平日说笑时的痞气,认真询问人的时候看着还挺乖巧,大姐多说了几句,“我们村姓程的最多,你们找姓张的哪家?我听你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来找亲戚朋友?”
说到这里,大姐又压低了声音,“还是上山来打猎?”
生人一般不来这么高的山上,除了走亲戚,就剩下悄悄进山打猎的城里人了。
这两人,尤其是屈浩,看着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大姐不觉得他们村里有人家能有这样的亲戚,要是有,早该搬走了。
“我跟你们说,咱这山上现在不能打猎了,要是被抓着是要罚钱的。”大姐说,“以前倒是能,可以租猎枪,还有子弹,都是按一个子弹多少钱算,后来山里的东西都被打的差不多了,官家就不让了。”
锤子笑着摇头,“姐,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来找人的,不打猎。”
“你们找姓张的?”
“是。”锤子看到当成收银台的一张木桌子上放了一个塑料笔筒,里头放了棒棒糖,他随手拿了两根,递给屈浩一根,“尝尝。”
一根棒棒糖一块钱,倒是不比山下便宜。
屈浩也不客气,他拨开棒棒糖,放在嘴里。
大姐看着两个高大帅气小伙子,尤其是屈浩,长得那个好看,比她女儿屋里墙上贴的明星还好看,爱美之心大姐也有,她笑眯眯地问屈浩,“你们找哪个张家?”
“就是三十多年前吧,家里有个孩子叫张大东的。”屈浩说。
大姐惊讶地看着两人,“张大东?”
“是,那时候他不到二十岁。”锤子补充。
大姐在村里住了五十多年,张大东要是活着,跟她也相差不大,大姐当然是知道的。
“那我记得。”大姐回忆了一下,只是过去几十年,她已经记不得张大东的长相了,“他是家里老二,我跟他大姐同岁,当年他死的时候她大姐哭的不行,但是那时候孩子生的多,死了是会难过,但是也难过不了多久,家里还有好几个呢。”
锤子跟屈浩相视一眼
张大东这么想念家里人,要是得知家里人根本没有念着他,他肯定会失望难过。
“家里跟张大东最好的就是他大姐了,他大姐叫张琴。”大姐说,“他大姐长得好看,嫁到镇子上了,现在全家就他大姐还记得他,虽然不合适,张琴还是会给张大东烧纸,就怕他在那边没钱花。”
“我记得有一年吧,就张琴结婚第二年,她还请了道士来做法,说是她做梦梦到张大东被人抓走了,还给扣起来了,没得吃没得喝,还不能投胎。”大姐感叹了一下张琴跟张大东的姐弟情深,“那时候请道士来做法可不便宜,要好几百呢,张琴对他弟也是真惦记。”
锤子将嘴里的棒棒糖咬碎,他问:“那他父母呢?”
“他爸死了,他妈老年痴呆。”这大姐唏嘘,“她家里六个孩子,没了张大东也还有五个,除了张琴当时够结婚了,另外四个都张嘴等着吃饭,他妈没时间伤心,后来也差不多忘了张大东,她前两年得了老年痴呆,倒是想起来这大儿子了,天天念叨着要见大儿子,好几回还跑出去找,差点掉山下摔死。”
说到这里,大姐又忍不住八卦,“她还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不养她,人家说她这是活该,谁让她夫妻对大儿子做出那种事。”
“那种事?”
“张大东死的时候都快二十了,他们舍不得钱给那孩子打个棺材,就这么把人给卖了。”大姐摇头,有些不屑,“那时候咱山里野兽多,要是给野兽闻着味了,还不得拖出来吃了啊。”
“后来还是张琴偷偷用自己攒的钱,找村里的木匠打了棺材,把他弟给装棺材里,埋了。”这大姐笑眯眯地收了锤子递过来的钱,“张琴对她弟好,她就有好报,她嫁给镇子上卖衣服的,后来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考上了大学,大儿子学习好,上了博士呢,村上人说那孩子读到都没得读了,后来进了单位,反正那单位是国家的,他做的工作要保密,他工资高,还给他妈在市区买了房子。”
“两个小儿子是双胞胎,一个当老师,一个当律师,都厉害。”大姐语气不乏羡慕。
“每年清明过年的时候,张琴来给张大东烧纸,三个孩子有空的都跟张琴一起过来,他们反倒是跟另外三个舅舅不亲。”
“为什么?都是姐弟,张大姐怎么会跟另外三个弟弟不亲?”屈浩好奇心又上来了。
“还能为什么?”大姐朝对面山上翻了个白眼,“那三个不争气呗,当年张大东对他大姐多好,为了他大姐跟人打架,腿都给人打折了。”
“那三个倒好,跟蚂蟥似的,尽想吸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