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士兵待他的人影消失在影壁后,才与同伴咬耳朵:“难不成这就是新上任的宋郎中?果然名不虚传啊,这副模样,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工匠的模样,哪里像是个做官的样子。”
同伴捏了他一把,笑道:“你方来时,不也是个土里土气的泥腿子。”
那士兵不服气:“嗤,士农工商,我是泥腿子,可比工匠还要高上一等。”
同伴又笑:“可人家宋郎中,如今可是从六品的工部官员,虽然是个差遣的官职,也比你这泥腿子做的小喽啰,要强上百倍。”
那士兵顿时就焉了下来。是啊,人家虽然是工匠出身,但如今一样与他同食朝廷俸禄,有什么理由可以鄙视别人呢。若是宋郎中将来青云直上,说不定还能做个工部侍郎什么的,与他更是云泥之别。
哎呀,但愿这宋郎中别小肚鸡肠的记仇才好。
这两士兵说的话,宋景行不是没有听过别的人说过。
只是,他并不当一回事而已。用一个人的出身来评价一个人,他本就觉得不值一提。史上有多少帝王将相,出身于低微的尘埃中。
他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
只不过鲁国有规定,工部的官员,大半数须得是工匠出身。若不是苏伯父三顾宋家,恳求他入仕,他是不会做这莫名其妙的宋郎中的。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工部里,工匠出身的官员的职位大多是实职,且大部分都在出外差,干吃力但功劳不会落在自己身上的活儿。但凡有问题,首先被问责的便是他们。但……
宋景行停下脚步,回首,望着他方才绕过的影壁。
夜色浓浓,影壁只有模糊的轮廓。
可影壁上,却有他无比熟悉的一句话。
“精华在笔端,咫尺匠心难。”
那日他被苏伯父领进来,无意中瞧见这句话。尚有些犹豫的心思,才坚定下来。
苏伯父说得对,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他既进了这工部,做了这宋郎中,就可以施展更多的才华。
他静静地伫立须臾,才又转头,大步流星地走进夜色中。
他要找的人不在。
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吏掌着灯,打着哈欠:“苏尚书年纪大了,这一连两月没有休沐,老毛病犯了,方才才回去了。你,你是宋郎中?”
宋景行沉声道:“我是。”
那小吏睨了他一眼:“今晚又不是宋郎中值夜,宋郎中巴巴的跑来作甚?”
宋景行没有理会那小吏眼中闪过的鄙夷,而是冷然道:“康乐坊的坊门崩塌了,砸伤了户部的赵奉郎。”
小吏的瞌睡一下子被吓跑了。
这些日子,工部与户部因为康惠坊民房倒塌的事情正掐着,在圣上面前闹得不可开交。这,这,康惠坊的事儿还没完,怎地坊门又砸伤了户部的人!
他顿时就变了脸色:“马侍郎在里头,你且等着,我去通报。”
宋景行看着小吏飞奔而去,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嘲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