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勤的证供龙翊卫也拿到了,事情前后的确是她说的那般,她那天白日里还下过毒,毒药应该是从傅大人的药方中得来,而她知道崔婉和薛铭在夜间有约,又知道薛铭无法独身走开,便凭借假山之中的玄机,悄无声息杀了崔婉。”
谢星阑去看傅灵,傅灵面上只剩下坦然,“我本想下毒,如此无人怀疑到我身上,可没想到崔婉根本不曾饮茶,而她与薛铭奸情未断,竟还要相约夜谈,那夜是我姐姐的忌日,既如此,我便用他们的性命祭奠我姐姐。”
秦缨这时道:“你是想嫁祸给陆柔嘉?”
傅灵看向末位的陆柔嘉,语气终于有了丝松动,“我一开始并不确定杀薛铭,崔婉死了,所有人都会受到怀疑,因此,我定要找一个替罪之人,当夜那么多宾客,柔嘉出身不高,若她被怀疑,便最容易被定罪,但她好歹要嫁入长清侯府,总不至于真的被冤枉至死,但有了这些乱子,整个案子就更混乱难查了。”
“白日下毒,我并未刻意指向她,但那毒药难寻,或许有人会怀疑御医世家的她,到了晚上,我无意中发现她丢了丝帕,这才下定了决心,可没想到,缨缨你竟然帮她洗脱了嫌疑。”她惨然一笑,“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你为何要帮她。”
秦缨喜欢崔慕之,却要帮崔慕之未来的妻子洗脱冤屈,这的确不符常理,眼下重点虽在傅灵身上,但崔慕之和陆柔嘉都在场,傅灵这般说,自然令大家的目光在她们三人身上游弋。
众目睽睽之下,秦缨稍一犹豫便道:“从前我以为某些人是人中龙凤,顶天立地,可在崔婉死后,我发现他不仅是非不断,更眼睁睁看着陆柔嘉被冤也不施救,当下便想此前真是看走了眼,既如此,还不如帮了陆柔嘉做件善事,何况我本也是嫌疑人之一,若所有人都置身事外,真相何时能清楚?”
秦缨态度坦荡,这话更让场中众人色变,她不说大家还不觉得,这般一说,大家也意识到那夜的崔慕之显得格外冷酷无情,崔慕之被她当着面指责,自然气恼,可偏偏秦缨又指提了一句“某些人”,他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生生憋红了脸。
谢星阑也未料到秦缨有此言,他眉峰微扬,又看了眼面色酱紫的崔慕之,晦暗的眼瞳微微一亮。
这时傅灵看着秦缨道:“原来你已经不再执迷不悟了。”
秦缨道:“执迷不悟怎能有好结果?”
傅灵知道她在说自己,却撇开目光不再看她,自述道:“那日我早已吩咐墨儿,当夜无论如何,都要送出给薛铭的信,若衙门认定凶手是别人,我便不去青羊观,若没有,我再去也不迟,薛铭是男子,我并无把握毫发无损的杀他,且杀薛铭没有一个完美的障眼法,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可你帮了陆柔嘉,我只能以身犯险。”
秦缨听得一怔,在原来的剧情中,陆柔嘉被冤枉下狱,薛铭也未死,作者虽未在此案上着墨太多,可在读者看不见的地方,故事里的人本就有一套法则,因此薛铭才逃过一劫。她忽然看向林氏和崔晋,后来崔婉之死竟又被定为失足落水,难道是和傅仲明的用心一样,为了保全自家名声,所以干脆连女儿被害的真相也掩藏住?
林氏疼爱崔婉,崔晋却极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想通此处,秦缨不由唏嘘起来,傅灵后来远嫁蕲州,虽然未交代她过得如何,可听她之语,似乎也不是一门好亲。
“就算婉儿和薛铭当初陷害了你姐姐,可他们也并非想害你姐姐的性命,而你为了报复,却从一开始就要她们死,最狠毒的是你才对!”
一片静默中,林氏又开了口,她喝骂道:“你以为你只有一死那么简单吗?这世上,死可不是最可怕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起身跪在堂前,“两位殿下,罪人已经认罪了,请立刻将她打入天牢再严加审问!”
李琨蹙眉道:“既然她已认罪,的确应该如此。”
林氏此刻恨红了眼,“还有她的那些侍婢,她们都是帮凶,便是傅仲明和他的妻女,或许也是知情的,恳请殿下禀明圣上,务必将此案查得清清楚楚。”
傅灵本做好了大义赴死的准备,也不怕林氏威胁,可林氏此言,却令她面色陡变,她忙道:“人是我杀的,我的侍婢只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也不知我去青羊观是为了什么,她们绝不能算帮凶!请殿下明察。”
见李琨和李玥没反应,傅灵又看向谢星阑和秦缨,“谢钦使,缨缨,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纵然痛恨我父亲,可杀人之事,他也是不知的,那黄庭的手稿是我自己偷走的,与他也无半分关系——”
林氏死死盯着傅灵,分明是一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模样,这时李琨道:“你说的这些话,也要审过之后才知,谢钦使,将犯人收押吧,她既认罪,我与五弟也能向父皇交差了,其后如何,你按照章程办便是。”
李琨来旁观审案,凶手既已认罪,他也不会关心几个奴婢的死活,而忠远伯府虽无实权,可多年来的根基,想折磨几个钦犯又有何难?
傅灵目光四扫,最终只能哀求地看向秦缨,秦缨看到了林氏恨意难消的模样,也觉得事已至此,公刑私用大为不妥,但她拿不准能否阻止林氏。
这时得了命令的谢星阑吩咐翊卫:“将傅大人和傅灵,以及外面的傅家侍婢都带走。”
傅家人被带走,这场闹戏般的公审终于落下帷幕,薛献知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薛肃清一边送他回府一边派人请大夫。
其他人满心唏嘘,当着崔晋夫妇的面便低声议论起来,这时,二皇子李琨看着秦缨道:“云阳县主似乎对案情了解颇多,竟还查到了傅珍之死。”
秦缨正想如何解释,一旁谢星阑道:“殿下,此番云阳县主协同查案,一开始便断定凶手身量不高,可能是女子,以及凶手谋害崔婉的障眼法,也是她看出玄机的。”
秦缨听得挑眉,去看谢星阑,便见他看也不看她,一副公正严明的君子模样。
李琨大为意外,“云阳县主竟有这等本事?”
众人见秦缨道出傅珍之死已十分意外,此刻又听谢星阑之言,更是震惊非常,众所周知,谢星阑对皇亲国戚们多有厌弃,他能帮秦缨说话,足见秦缨的确功劳不小,这还是那个为了崔慕之洋相百出的云阳县主吗?
秦璋虽也惊讶,但该宝贝女儿的功劳,他自当仁不让,“二位殿下有所不知,缨缨为了这案子可谓是殚精竭虑,她打小就聪明,只是从前未将聪明用在正途,如今改邪归正,这小小的人命案子,自然被她一看便破。”
秦璋大言不惭的话,连秦缨自己都汗颜,其他人也想翻白眼,可秦缨查案有功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李琨干笑道:“竟还有此事,我会向父皇禀明的,谢钦使刚才说的傅灵谋害崔婉的障眼法,是何障眼法?”
秦缨被大家围看的颇不自在,待去看谢星阑,谢星阑竟一个字也不帮她说,她只好轻咳一声道,“那假山之内有一道暗渠,暗渠每晚戌时放水……”
她言辞不疾不徐,条理分明,一口气说完,便是没进假山的也明白了关窍所在,李玥惊道:“京城中人只说你是个绣花枕头,却没想到你竟这样聪明!”
秦璋下颌微扬,“缨缨是韫匵藏珠,此番人命关天,不得已小露身手罢了。”
秦缨哭笑不得,其他人本来绝不会相信,此刻也半信半疑起来。
公审已毕,李琨与李玥要回宫复命,自不会多留,而林氏鬓发散乱地瘫在地上,崔晋也三魂失了七魄,皆没心思顾及脸面与礼数,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因大都与案子无关,便陆陆续续提出告辞,便是林潜父子和崔慕之都懒得在此多留。
虽然傅灵已经认罪,但结案还需诸多人证物证,谢星阑带着翊卫向府内仆从补问证供,秦缨也陪着秦璋出了厅门。
眼看着人走屋空,崔晋这才回过神似的喝骂:“你这蠢妇,婉儿都是被你教坏了,你还替她隐瞒这么久,连她生孩子也死死瞒着,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忠远伯府名声扫地,你现在才应该一头碰死!”
林氏像没听见喝骂似的,她眼底寒芒明灭,隐隐透着疯狂,崔晋眉头一竖,骂得一句比一句污言秽语,似发了疯一般。
门外秦璋听见,立刻招手叫秦缨,“咱们也该走了。”
秦缨应是,跟着秦璋出门,可刚走出几步,却听见身后有嬷嬷抱着崔涵过来了,她径直进门,“夫人,小公子找您许久了……”
一见崔涵,林氏眼底的疯狂终于散了几分,等嬷嬷走到近前,她一把抱住崔涵,放声大哭,“涵儿,母亲终于找到害你姐姐的凶手了,母亲一定让她不得好死,好为你姐姐报仇!涵儿,我可怜的涵儿啊……”
林氏的哭喊从后传来,即将走出中庭的秦缨眉头微蹙,崔涵与崔婉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林氏不感叹亲生的崔婉可怜,却为何心疼起了庶出的崔涵?
恍惚间,秦缨想到了林氏牵着崔涵站在灵堂的那一幕,而张姨娘说过,林氏曾让崔涵去跪崔婉的棺椁……
秦缨脚下一顿,不寒而栗地转身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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