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走到营中找容珩时,见他正坐在营帐内一张木椅上,指着桌上的一张羊皮舆图,眼中尽是锋芒,似乎,完全不在乎顾澜问容朔问题的结果。
容珩身旁,围着一圈将士,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很是钦佩。
他痛快的道:“此处为魏国粮草中枢之地,若有一日我为将,便派一支奇兵——”
“直捣黄龙,见招拆招,釜底抽薪!”顾澜接过话。
容珩没有反驳,对于顾小侯爷喜欢乱用成语的行为,他已经习惯了。
他点了点头,起身道:“说完了?我们走吧。”
顾澜望着容珩,他的眼眸深邃而浩渺,仿佛无垠的夜空。
他气度不凡,龙章凤姿,能把简单的长衫穿成贵公子的模样。
可是,顾澜心中浮现的,却是九岁的小容珩,将匕首送入一个女子心脏,然后浑身是血,瑟瑟发抖的样子。
她其实刚刚想对容朔说,那宫女不会无缘无故害死容珞,若是因为长年累月的煎熬心生怨念,当初容珩姐弟俩被送去掖庭时,就不会选择跟随。
潇妃曾经那么受宠,萧家奴仆又何止百千,大难临头,却大概死的死,逃的逃,早就各奔东西了。
既然宫女能陪着他们那么久,就不可能因为受苦而变心,或许,是有人威逼利诱......
而那个人,如果容朔查不到,显而易见,就只有狗皇帝能做的到。
不过,顾澜觉得自己想到的,亲身经历此事的容珩肯定更清楚,他既然不和容朔讲,那她也就不多嘴了。
就让这两个人这么别扭着相处吧。
容宝怡刚刚正托着腮,津津有味的听容珩讲作战方案,她觉得容珩的话,就像兵书中一样有道理,虽然是对着那些将士们闲聊时候讲的,却也让她听得如痴如醉。
她恍然间回过神,发现自己就要离开了。
顾澜牵着容允浩的手,身后背着睿王的龙泉宝剑,走到了军营门口。
容朔望着容宝怡和容允浩,再一次红了眼眶。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王爷,请回吧。”顾澜说道。
容朔点了点头,就要离开,对上容宝怡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忽然之间,仿佛被什么触动了。
骤然间,他喊道:“等等,宝怡,你等等,等一下爹!爹还有样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容朔就火急火燎的跑回了军营,他冷峻的面容通红,神情匆忙而激动,完全没有了身为睿王的沉稳气度。
容宝怡望着他宽厚的背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然后,她定定的看着,眼神渐渐变得很是坚毅。
过了一会儿,容朔抱着厚厚一摞兵书,跑到他们面前。
“这,这些,是爹爹送给宝怡的及笄礼物。”容朔气喘吁吁地说。
“爹爹......”容宝怡不敢置信的看着容朔手中的书卷,声音颤抖异常,“原来,你都知道。”
原来,爹爹知道她心中的想法,知道她喜欢兵法......
容朔哽咽的说:“爹爹知道,爹爹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多少次见到宝怡望着他手中的兵书,期盼的眼神;陈老将军偷偷地告诉他,宝怡射箭的天赋非凡;他显露出的军令,宝怡反应的比谁都快;她最喜欢的人,就是当年迎战羌戎的破虏将军。
少年人的喜欢的藏不住的,捂住了嘴巴,期盼会从眼中显露。
容朔看见了,却装作没有看见。
他不敢让宝怡以身犯险,从军那么艰苦,宝怡只是一个小姑娘。
他想自己的女儿能平安健康的长大,而不必像自己,征战沙场,不知道何时身首异处。
可是,容朔触及到容宝怡那期盼目光后,就再也无法假装下去。
他能想到唯一的及笄礼物,就是让长乐县主,开心快乐下去。
“这是你喜欢的,那便大胆去做,”容朔说道,将兵书放到宝怡怀中,“明日,我会让二黑教导你武艺。”
容宝怡喜极而泣:“谢谢爹爹!这是宝怡收到最好的及笄礼物。”
容朔抹了抹眼眶,心酸的厉害:“明天宝怡就及笄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可能过些时日就要成亲了......爹爹就要老了......”
容宝怡一下子红了脸:“爹爹,你在说什么呀!宝怡才不要成亲,宝怡要一辈子陪着母妃。”
容朔又一次看向他的顾老弟,道:“顾老弟,本王这一双儿女,就全都托付给你了。”
“噗——”
自己后悔让容朔叫自己顾老弟了,睿王现在喊得格外顺口。
顾澜嘴角抽了抽:“允浩可以,长乐县主......我只当她是妹妹。”
没等她委婉拒绝,一旁一直没做声的容珩就冷笑一声,阴沉沉的说:“长乐县主身为女子想要习武参军,说不定过几天就死了,是想嫁给顾澜,让她当鳏夫?”
顾澜捂脸:“珩兄,你说话礼貌一些!
这么讲话是会被揍的。”
容珩充耳不闻,反正惹急了他,他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口。
容朔刚刚还对五弟充满怜惜,内心复杂,听到这话,差点忍不了和容珩手足相残。
容宝怡却没有生气,目光落到顾澜和容珩身上,小声道:“他们一定是真的,我愿意牺牲自己,让容五公子认清自己的心。”
除了容珩,一行人在容朔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顾澜随口问道:“二黑是谁?”
“是我们府里面的暗卫呀。”容允浩回答。
“......是不是还有三黑四黑?”
“是的,澜哥哥怎么知道?”容允浩笑着回答,“这是王府暗卫的统一取名字手法。”
“行吧,还真是够敷衍的。”
几人出了营地,与小酒会合后,骑上马往回赶。
走到一半,顾澜停下脚步,看了看西沉的天色,道:“再怎么快马加鞭,宫门也下钥了,咱们还是得翻进去。”
宝怡担心的说:“是啊,也不知道如今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顾澜斜倚马背,痞痞的勾了勾唇,眼神跃跃欲试:
“既然横竖都要翻墙,那我们......何必急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