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实行五等户制,等级森严,贫富有别。
吕家便是上户。
背靠波光粼粼的汴河,房舍精致,家俱上漆,房顶的烟囱都比普通人家高上许多,但屋后堆放的麦秸和劈好的柴火,仍能看出庄户人家的模样。
辛夷进屋的时候,除了昏睡的吕铁蛋,还有两个人。
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老郎中,半旧的青布直裰,瘦长的脸,眼袋吊得老长,但目光炯炯有神。
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旁边,十八九岁,面容清丽,梳着妇人发髻,系着做工考究的朱红色斗篷,贴身却穿精悍软甲,将小蛮腰紧紧束起,腰悬匕首,手缠护腕,英姿飒飒的模样。
看到辛夷,红衣女子目光不善。
“表姐,她是谁?”
小曹娘子望了辛夷一眼,走近耳语两句,那女子抬了抬下巴,探究的视线从辛夷身上收回,却丝毫没有掩饰她对辛夷的鄙夷。
“我看你是病急乱投医,什么人都敢请回来。哼!”
辛夷面不改色,也不开口。
小曹娘子忧心忡忡地上前。
“崔郎中,我儿怎样了?”
崔郎中一声叹息。
“令郎脉滑而数,是因邪实内闭迷了心窍。当下只能慢慢调理,能不能苏醒,得看他的造化了。”
小曹娘子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可如何是好?”
“崔郎中——”那红衣女子皱着眉头,语气略微显高傲生硬:“你医术高明,给我表姐想想法子。”
崔郎中摇了摇头,无奈地叹。
“请恕老夫无能。吕小郎落水时撞到后脑,中脏腑,又是急症,实在难治。眼下老夫只能开几味宣窍的药,豁痰醒神,以缓解他的症候……”
红衣女子皱眉,看着小曹娘子。
“表姐,实在不行,我想法子去宫里请太医……”
小曹娘子默默流泪,望向辛夷,语气拔高了几分,“你不是说有法子么?还站着干什么?说话啊!”
辛夷冷眼看着,慢慢抱起双臂。
“这就是曹娘子求医的态度?”
小曹娘子尚未说话,红衣女子就抢在了前头,“你家臭小子害了我表姐的铁蛋,没宰了你已是行善,你还要怎样的态度?”
辛夷淡淡看她,“你哪位?”
红衣女子怒气更甚。
“本郡君的名讳岂是你能相问的?”
郡君?辛夷脑袋突了一下。
怪不得说吕家在汴京城里有人。
不仅有人,还是人上人——
铁蛋的娘姓曹,和汴京城里的大曹家是本家。虽说早已出了五服,但往祖上数三代也是亲兄弟,逢年过节有来往。
红衣女子不姓曹,但她娘姓曹。她是曹皇后的外甥女兼养女,小曹娘子的表妹——京兆郡君高淼。
高淼十五岁时,便由当今帝后做主,嫁了濮王赵允让的十三子、右卫大将军赵宗实。
更绝的是,由于赵官家的儿子早夭,赵宗实曾被抱养入宫,以宗室子的身份养了几年……因此,这段姻缘被民间称为“天子娶媳,皇后嫁女”,大婚时轰动汴京城。
高淼身份的显贵,自不必说了。
若说曹漪兰是贵女,那高淼便是贵中之贵。
“原来是京兆郡君,失礼,得罪了。”
辛夷朝锋芒毕露的高淼行个礼,不卑不亢地一笑,又望向崔郎中。
“崔大夫说,吕小郎是因为落水后撞到颅内,中脏腑?”
崔郎中抬了抬袖子,朝她客气地抱拳。
“正是。不知小娘子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
辛夷笑了笑,接着道:“吕小郎不是中脏腑,而是害瘟症。若我猜得不错,吕小郎昨日落水后,是自行回家的,当时并没有人事不省,而是有发病期,先是头痛、脑热、颈部僵硬,手足抽搐……而后才丧失意识。”
小曹娘子惊讶地看着她。
铁蛋的情况确实如她所说,一般无二。因此,小曹娘子最初没有重视,在背地里骂了张家人一通,让孩子换了衣裳,还吃了夜饭。
到了晚间,铁蛋高热脑痛,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辛夷看着她的表情,微微一笑,“若是中脏腑,铁蛋摔倒时便已然人事不醒,不可能有力气跑回家告状。”
小曹娘子激动地连连点头,顾不得指责她的过错了,“张娘子你快说,这个病怎么治?我儿要如何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