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那时还尚在襁褓之中,因为太小,又饿成那副皮包骨的模样,我甚至想象不出他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我好看?”
说着秦相何冲着方凌笑了笑。
“直到几年前,我师傅不在了,我才辗转回到远川。想象着我爹应该会满怀愧疚,我娘应该会一脸心疼地将我迎进屋去,我再将这些年受得苦一桩一桩地讲给他们听。好让他们将余生所有的爱都全部补偿给我,后悔当初将我卖掉。
想象着我妹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我会教她唱曲,教她弹琴,将她打扮成远川镇上最漂亮的姑娘。为此我还特意给她买了漂亮的衣裙和钗环,就是你身上这件。
至于我弟弟,应该正是淘气闯祸的年纪,我得想着怎么给他出头,不能被外面的混小子欺负了去。
我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他们所有人竟然都已经不在了。
我爹还没有求得我的原谅,我娘都不知道她儿子长大了生得有多俊。至于弟弟妹妹,他们都还没来得及长大成人。怎么就都死了?
我大伯告诉我,他们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我走后大伯觉得种庄稼靠天吃饭,种不出什么名堂,便上山采药拿到闵川城卖,一来二去地认识了些人脉也挣了些小钱。
那些年局势乱得很,年年征战,药材这一行是紧缺,慢慢就做得大了。
我爹见了也眼红了,开始跟着我大伯一起干。可是我大伯十几年来顺风顺水赚得盆满钵满,我爹却是债台高筑,食不果腹。最后为了躲避债主在客栈爬窗子逃跑时摔死了。
我娘带着我年幼的弟弟妹妹被债主们逼得走投无路,一包砒霜将三人一并送去了黄泉。
我本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爹害得,他不会做生意却非要学着别人瞎折腾,最终将一家人的性命都赔了进去。
可是直到后来周氏告诉我一个秘密。
周氏的相公王齐正一直在外乡做泥瓦匠。有一次见到我爹和大伯,我爹当时刚跟大伯吵了一架,便独自一人在外喝闷酒。恰遇王齐正上前打招呼,便叫了王齐正一起喝酒。
期间我爹说他赚得钱全被我大伯扣下了,为了要钱,他跟大伯都撕破脸吵了无数次,我大伯却始终不给。
此后几个月,便传回了我爹的死讯,我娘带着我弟弟妹妹赶到闵川不但没有把我爹的尸骨带回来,还一并被债主逼死。我大伯几日后才到闵川将大小四具尸骨带回远川。”
秦相何猛灌了一口烈酒,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愤恨地道:“你说,我不该恨他吗?”
方凌尚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秦相何捉弄自己时提到过的妹妹。许是他藏得太好,偶尔将这些当成笑话讲也没人会信。又或是自己太忽视他,竟将那些事当成了笑话来听。
方凌突然有些颓败,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似乎一句也说不出口,只垂着头淡淡地道:
“你可有证实?”
秦相何凄然一笑:“我倒是希望没有实证,我也希望大伯永远没有承认。”
可当他质问秦世章时,他偏就是一副令人作呕地愧疚模样,偏就膝盖骨头不争气地给他跪下,秦世章偏就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