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晚看着空荡荡的衍庆宫,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前世。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缓步走入大厅,正襟危坐,等候那个前世之人。
宫门猛的被撞开,衍庆宫里再次亮堂起来。
顾礼廷身上的甲胄跟着他的步子作响。
甲片撞击的声音在屋内完全停了下来。
苏林晚慢慢张开双眼,琥珀色的眼仁倒映着火苗。
终于来了。
“晚妹妹这是在等本王?”
顾礼廷如今气势大不同,往日见他还有一分的收敛,如今皇位唾手可及,他还没登基,已经有居高临下之意了。
苏林晚坐在那里,淡淡的看着他:“不错,和齐王之间,总是没有个了解。”
“肃王已经逃亡,信王也没了踪迹,宫里到处都是我的人,你孤家寡人一个,还有什么指望么?”
“你好好一个王爷,老盯着我做什么?兵权你也有了,美人也有了,我是个闲散的皇子妃,朝廷里的事也不插手,为什么?”
顾礼廷见她丝毫不乱,心里竟有了些怒气。
说不清楚,好像她就该跟着自己,替自己打算。这样的人突然就做了肃王妃,他全身的骨头都跟着不舒服。
“这就得问你自己了。说好了嫁给我,却中途嫁给了别人。”
“堂堂的齐王殿下,一心不想着怎么夺位,分了心思在我一个女人身上,你就这么点儿出息?”
苏林晚半低着头端看自己的指甲,冷嘲热讽。
顾礼廷原本还恼怒,可突然他就笑了:“苏林晚,如今整个大梁都是我的。你求我,说不定能让饶你一命。”
苏林晚慢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冷漠的看着顾礼廷:“错了,你求我,我也不会饶你。”
林家,就是想把大梁变成自己的东西。
她和瑶疆打了十年的仗,父亲和瑶疆也打了一辈子,不可能就这么拱手把大梁交出去。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礼廷慢慢的开始往后退,门外一排弓箭手已经拉满了弓弦,只等松手。
苏林晚深吸一口气,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顾礼廷跟前。
银光划过,顾礼廷惊讶的躲开,随后第二刀,第三刀。
锁链缠住顾礼廷的手臂,将他重新拖入房间,屋外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不是这几日一直在吃软筋散?”
苏林晚眼底闪着幽光,将冰冷的匕首靠近顾礼廷的脖子:“咱们之间结束了。”
说完一刀扎了进去,割断了他的喉管。
苏林晚擦了把脸上的血,她知道自己接下来也要死了。
她和顾礼廷互相死在对方的手里,这就是命。
顾礼廷哪怕在这一世有一点点的改变,她都可以不杀他。
可这个男人实在可恶,几次算计她不说,最后还是杀了顾言绍。
顾言绍对他并非不好,他尚能如此,天长日久,最后还是个暴君。
苏林晚迎着门外的弓箭手,缓缓的走了出去:“顾礼廷死了,皇上在舒太妃的保护下已经安全。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重新理政。放下武器,我以京卫都督府大都督的名义保你们一命。否则,肃王府和京卫都督府,还有皇上,都不会放过你们。”
她心里没有底气,不过还是想一试。
好歹自己也有这么多身份。
在场的士兵面面相觑,手里的兵器还都对着她。
喊杀声再次响起,苏林晚总算松了口气:“京卫都督府的人到了,你们现在还不决断,就该晚了。”
其中一个人看上去是头领,提着剑走上前:“苏都督,单凭你一句话,我们也无法相信。”
“你想如何?”
“你来给我们做人质,让我们和京卫都督府的人当面谈。”
苏林晚点头,配合的伸出手:“来吧。”
这边刚捆上,那边京卫都督府的人就杀到了。
领头的人见苏林晚被捆住双手,架在刀下,不由的目眦欲裂。
“放开苏都督。”
那人见陈简一副吃人模样,不由的胆怯,手里的刀也跟着抖了一下,瞬间割破了苏林晚的皮肤。
“放了她可以,你得保证不追究我们的责任。”
后面的士兵也都在喊:“我们是被齐王骗来的。”
陈简的眼睛始终落在苏林晚的身上,见她满身是血,恨不能赶紧将她送去医治。
可此时她在对方的手里,陈简略一沉吟:“可以。不追究你们的叛乱之罪。”
所有人听了皆是欢喜。
那人收起了刀,对苏林晚道:“苏都督,得罪了。”
陈简翻身下马,赶紧解开了苏林晚手上的绳子。
上下仔细检查,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受伤。
“你来的太及时了,再晚点,我就压不住了。”
火光中,陈简黝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苏林晚。
反常的没有回她的话。
陈简收起剑,猛地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的离开衍庆宫。
他们没走多远,衍庆宫里便响起刀枪声。后来她才知道,那夜的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出来。尽数屠杀。
苏林晚不知道陈简为什么发疯,却无力挣脱。
梅忘尘的那解药,药效过了。她此时的症状比之前更差。
陈简全副武装,自己此时根本不是对手。
她隐隐觉得陈简不是带自己回肃王府,像是要做别的什么事。
宽阔之地已经停好了马车,陈简自己带着苏林晚上了马车。
车夫不必陈简叮嘱,自己便打马跑了起来。
“陈简,你……”
“阿晚,睡吧。睡醒了一切都过去了。”
随后一劈,将苏林晚击昏。
陈简从怀里摸出一颗药,这是他从林静幽手里换来的。顾礼廷夺宫,他不在第一时间勤王的酬劳。
这颗药,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事,也可以让人武功丢掉一些修为。
至于忘记多少,林静幽也不清楚。
陈简摸了摸苏林晚的脸,他答应皇后扶信王上位,对应的皇后帮他把苏林晚困在皇宫。
软筋散是他下的,里面的分量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思。
今夜过后,肃王妃死在了衍庆宫,和齐王同归于尽。
陈简也将奏报朝廷,准备辞去京卫都督府的职务,去边疆戍边。
把苏林晚抱在怀里,满眼欣喜,嘴里喃喃:“阿晚,我们终于回去了。”
等顾言绝带着顾礼醇和静王世子回京时,已经是三日后。
顾言绝满身戾气的站在破败不堪的衍庆宫,眼里都是狠绝。
他不信苏林晚会死在这里。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单凭一句话就想把人给他偷走么。
顾言绝怒火攻心,双腿突然不受控制,猛地跌倒在地。
“王爷。”
墨酒赶忙上前扶住。
王妃说过,王爷的蛊没有解完,太过耗费心血,会压制不住那些虫蛊。
这看着就是要旧病复发。
顾言绝深吸一口气,问道:“陈简上书说他要退隐,你让人跟着,看他要去哪里。”
“是。”
“十三叔,你果然在这里。”
顾礼醇一身常服在门口露了头。他如今还是悠闲自在的信王,在顾言绝的帮助下,终于把皇位禅让给了小皇帝。
顾言绝见是他,咬牙站起。
一句话没说。
“你别生气了。我也劝不动皇婶啊。”
顾礼醇低声,小心翼翼的扶住顾言绝。
他以为凭她的本事自保一定没有问题。
谁能料到人会失踪。
“你不是劝不动,你是根本就没劝。她若有事,你们三个都别想活。”
顾言绝甩开手,冷着脸走了出去。
虽然知道他说的气话,可顾礼醇还是心底害怕。
如今只能祈祷她平安无事。
静王没做皇帝,直接做了太上皇。也不知顾言绝怎么劝的,满朝上下居然都同意了。
林静幽在顾礼廷死后发了疯,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白琉璃和梅忘尘出宫后,顾言绝按照苏林晚当初的意思,在边陲小镇给了他们两个新身份。
墨风辞去了肃王府的差事,专心致志的去追姚玥。
听说他找到苗茵,正好姚玥和新瑶派有仇,二人联手,誓死要给玉竹报仇。
至于顾言绝自己,现在就剩下一件事,盯着陈简,找到他的王妃。
一年后。
瑶疆边境的一个寻常的小院。
“陈简,有人敲门。”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我这里脱不开手,你去看一下。”
女子一身粗布衣裳,嘴里叼着根草,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前。
“谁啊,大中午的,该不是要饭的吧。”
木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俊美又压抑着激动的脸。
顾言绝哑着嗓子,深情的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我好看么?”
啊?这男人是不是有病?
“好看,就是脑子不好,赶紧回家吃药。”
可是他不是应该站着呢么,轮椅怎么回事?
不对,这个人她好像认识。
“你是……”
顾言绝早已经知道她失忆了。
陈简一个人兜兜转转半年多才来到这里。随后又过了两三个月才让她常住在此。
陈简的手段的确可以,他竟然一时无法查明他是如何把苏林晚藏起来的。
也许一年的时间他以为成功了,最近开始让苏林晚正常的起居。
“谁啊?”
屋里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急匆匆的跑出来,不是陈简又是谁。
当他看到顾言绝的那一刻,脸上血色全无。
“陈将军,别来无恙。”
顾言绝越过苏林晚,对陈简冷冷的说到。
“你是那个活不过三十的肃王。”
苏林晚眯着眼,手指贴的脸边肯定的指着他道。
顾言绝再也不理会陈简,而是温和的对苏林晚道:“可你说过,整个大梁就你能保得住我。”
苏林晚一愣,随后点点头:“这话没毛病。你怎么知道的。难道……”
苏林晚虽然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可重生之前的事她还是记得清楚。
她此时还以为顾言绝也是重生而来的。
顾言绝笑,对她勾了勾手,让她附耳过来:“前世,你杀了顾礼廷。救了我。”
苏林晚瞪大双眼,不可思议。
“阿晚,让肃王殿下去忙吧,咱们和他又不熟。”
陈简在后面有些急。
苏林晚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年陈简总是怪怪的。
“你等会儿,我再和他聊几句。”
陈简看着她,心里知道就算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也终是到头了。
苏林晚围着顾言绝走了两圈,踢了他的轮椅一脚:“要不你出点银子,我帮你再治一次?”
顾言绝含笑:“不行,你不记得了么,你治了一次,没治好,我又病了。”
苏林晚蹲在顾言绝的轮椅边,手托着脸:“难怪,我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这一次一定能治好你。”
“怎么说?”
苏林晚左看右看,小声道:“我有瑶疆的圣物,能给你去了病根。”
这些日子她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父亲给她的玉玦就是瑶疆的圣物,能解百毒,解百蛊。
还让她赶紧刮下来一点,吃了。
她又没中毒。
“行,你要多少银子?”
顾言绝回答的干脆。
苏林晚想了想:“算了,我不要银子,你帮我弹劾我爹,让他举家远离京城就行。”
墨酒从一边过来,在顾言绝耳边低语几句。
“王爷,陈将军离开了。他说王妃吃的是瑶疆的毒,武功和记忆都废了大半,智力似乎也倒退了几年。你看要不要属下……”
“不必了。宫变之时他护了阿晚性命。两清了。”
“顾言绝,我说话你听到了么?”
顾言绝挥手让墨酒退后,自己滚动轮椅来到苏林晚身边:“你说的可以,不过我也有条件。”
“你说。”
“这事儿不好办,你若是嫁给我,那苏丞相就是我的岳父,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让他退隐。”
苏林晚没了声音,扭过头去。
顾言绝以为她不好意思,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你若不信,我可以给你立下字据。若是不能救得丞相,那你随时可以和离。”
苏林晚肩膀抖动,转过头满脸是泪,哽咽的骂道:“你这个混蛋,又来骗婚。我要和离,那一摞的账本都归我。”
说完扑到顾言绝的腿上大哭起来。
顾言绝眼里也是一片湿热,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阿晚,总算找回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