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记得, 这个二弟打小便不爱笑。
小小年纪便总是绷着一张脸,也不爱与人说话。
偏偏生的极好,唇红齿白的, 越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越引得人想去逗。
每每崔珩被那群寄居在府里的小娘子逗的烦了, 便拧着虫子一般的眉毛过来叫他:“大哥!”
崔璟那时便会像许多兄长一样, 上前圆融地将人找个借口拉走。
将他救出来之后, 崔璟也不是毫无原则,他会耐心地教他, 让他多对人笑笑,不要总是摆着一张脸。
崔珩每每嘴上应了, 下次见人还是一副冷脸。
从前莫说是笑,这些小娘子能与崔珩认真说上一句话都难。
也只有郑琇莹,因着和他走的近,又是指腹为婚的缘故,崔珩待她如长嫂,态度要客气些。
但客气归客气, 这么些年, 也不见几次笑脸。
更别提一个表姑娘了, 还是二房那位二婶的侄女。
崔璟仔细想了想, 只能归结于二弟大约是近三年长大了,脾气也和缓了许多,所以对着任何人大抵都爱笑吧。
着实是长大了。
崔璟想起那道高大沉稳的身影又有些惆怅。
曾经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已经是正值盛年的成熟男人了。
刚刚在里间时, 他又听闻二弟刚经办了圣人的出巡。
这差事非得极亲近的人才能领到不可, 看来圣人也极其器重他的。
文武双全, 冠绝长安, 父亲曾经对着二弟的评价果然没错。
崔璟从前便知自己比不上二弟,如今看着自己跛着的足,满身落魄的样子,更是自惭形秽。
他还有何等脸面回府呢?
还是窝在这里了此残生吧。
这大概就是命。
崔璟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郑琇莹,他“战死”在边疆,不知郑妹妹会否会心生愧疚而终生难安?
实则他并不怪她,他知道她心性善良,那时只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
可现在他是不想回,也回不去了,只盼郑妹妹能早些放下他,另寻个好郎君。
今日是月中,皓月当空,清辉满地。
崔璟看了眼天上的满月,脑中不由得想象着郑琇莹正在做什么,会否也偶尔会想到他这位“已逝”的故人?
以她从前的温良大概是会的。
若是有机会,他想他还是得见她一面,一来是解解思念,二来也劝一劝她,免得她继续挂怀。
博陵公府里,郑琇莹的确在想崔璟。
不过不是想他回来,而是想他去死。
那日派去的女使并未在原地找到崔璟,问了铺子后,女使也找去了西市。
然而等女使找到的时候,那个贩奴的胡三已经又出发去了西域,这次买到的奴隶都带走了,听说是打算卖到西域去,崔璟似乎也在此列中。
西域千里之遥,且路途凶险,若是崔璟又被带过去,这回恐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回来了。
女使又找了几日,丝毫没找到崔璟的痕迹,这才放心地回禀给郑琇莹。
郑琇莹直到这时才彻底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也免得她手上沾血。
她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郑琇莹缓缓地靠在了枕上,又嫌弃窗外的月光太照人,吩咐人把帘子放下遮的严严实实后才安心睡过去。
等荥阳那边来了信,正式将与崔璟指腹未婚的约定解除,这边便也可以正式议亲了。
清邬院
马车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暮了。
崔珩喜静,清邬院甚少有人来打扰,院子又正临着东侧门,进出十分便利。
雪衣垂着头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二表哥步履一如既往的从容。
只是相较于平时,似乎有些快。
雪衣不得不跟着加快了步子碎步跟着他,偶尔走的快了差点撞到他后背,她脸一红,又往后退。
二表哥似乎有些急了,雪衣绞紧了帕子,心跳砰砰。
果然,正门一推开,雪衣尚未反应过来,便砰的一声随着被撞开的门一起径直被压到了门后。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她肩被压着,腰被往前按,承受着他压抑了一路的火气。
嘴唇被迫张开,吞下他送过来的深吻。
夏日的傍晚本就炎热,越吻越热,只片刻,他们额上皆出了汗。
雪衣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双手抱着他的颈借着力才能勉强站稳。
深吻了片刻,崔珩很快就不满足,双手熟练地解着她的襦裙。
可雪衣心里还记挂着学琴的事,竭力地保持清醒。
他的唇一落到颈上,雪衣唇上得了空隙,连忙按住他的手:“先不要,待会儿该没力气学琴了……”
她双眼迷漓,脑子却异常清醒。
说了一声无果,那唇反而有愈发向下的趋势,雪衣按住衣领,又放软了声音恳求他:“二表哥……”
崔珩这才停下。
他火气虽盛,却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这么没用。”
崔珩抚了抚她额上的碎发,面色不虞。
雪衣轻轻咬着唇,脸颊却晕开了一大片:“下次不会了。”
崔珩收了手,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吻着她侧边的发,平复了好一会儿眼底才恢复清明。
“去挑吧。”
他放开了陆雪衣,走到桌边饮了一整杯凉茶后,又吩咐秋容把那几把闲置的琴找出来。
这个时候怎么想起那几把琴来了?
秋容不解,领了命,拿了钥匙便去开库房。
秋蝉正好在边上,闻言便一起帮她找了。
“怎么这个时候抚琴,公子今晚颇有兴致?”秋蝉试探着问道。
能不有兴致吗,离府五日,这刚一回来就带了表姑娘进门。
依秋容看抚琴是假,调情才是真。
秋容暗自叹气,随意道:“我也不知,不过公子今晚看起来的确颇为舒畅。
秋蝉套不出什么话来,便也不再问,一一将那几把琴都找了出来擦拭干净了抱过去。
只是这正房她是进不得的,只替秋容远远的抱在了院门口,等着里面的杨保出来接。
几把擦好的琴一送过来,雪衣双眼都发了亮。
果然,二表哥的这几把琴漆的极为光亮,轻轻一拨,声音也极为清越,随便拿出一把便胜过那铺子里所有的琴。
这么好的琴竟然要烧了,可真是暴殄天物。
雪衣手指一一拂过,目光纠结。
“要哪个?”崔珩问。
“我还没想好。”雪衣摇头。
她在三把琴里纠结不定,生怕选的太好,叫人看出了端倪,毕竟她一个远道而来的表姑娘论理不该有这么好的琴。
“这个吧,适合你。”
崔珩指了一张未刻名的琴给她。
时下的大家斫的琴,琴身上多刻有印记,譬如雷氏琴,上面便有雷家的名号。
但这张琴上却并没有,琴身干净利落,也没雕琢纹饰,更没佩戴任何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