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羡慕顾五,我却是学不来的。顾五每办一次席筵,都能得到口口夸赞,而我办席筵,不管如何精心策划,事后总会收到不同的批评之声。
芸姐儿的满月宴,丈夫说我不该怠慢他的庶妹。我有些委屈,丈夫这个庶妹,长什么样我都记不清,怎么去款待?难不成要我抛下一屋子的贵妇单独招待她?我对丈夫解释,不过是庶女,有必要这么看重吗?
但丈夫却是沉了脸色,虽未出声指责我,但我知道,丈夫是不满我怠慢他的庶妹。
我有些委屈,忍不住回娘家找娘哭诉。
娘却骂我,不该这么势利眼。正是因为那只是庶出的,对我没有威胁,我就该拿出做嫂子的风范来好生招待人家。
要知道,这世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雪中送出去的炭,其价值却是成倍于锦上添花的付出。
不过是一庶妹,就算对她送中送炭了,得到了她的感激,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有些不解。
母亲恨铁不成钢地大骂我:“没见过如此鼠目寸光之人。你是苏家妇,将来可是要支应威武侯门庭的一家主母。眼界要放宽,心胸也要开阔。对待富戚贵友,礼尚往来即可。对待穷亲戚,不说让你接济,至少,能力范围内,给予些许帮助,是你的责任,更是你的格局。穷亲戚也不一定要你接济,但给予基本的尊重,不但是你的格局,更是你最基本的礼节。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如何做好一家主母?”
母亲又拿顾五来说教:“你看看顾五,出身和夫家都与你都差不多,为什么人家就能广结善缘,得到一致夸赞?你去外头打听打听?顾五是怎么对待那群庶出小姑子的。”
想到顾五不管走哪都要带着几个庶出小姑子时出席,我不说话了。
母亲又道:“姑爷固然花心,但身为男人的基本责任担当还是有的,这个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你不是自诩为贤惠吗?可别败在这张势利眼上。”
我被娘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后来顾五生下女儿,护国公府宴客,我也去了,果然感受到顾五对每一位客人,无论身份高低,都一视同仁。
我还看到楚家已经出嫁的庶妹,以及楚氏宗族里的长辈妯娌,也回来尽心尽责地帮忙招呼客人。
再看顾五与大小姑子的相处,我才明白,我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
我这一生,总共生了五子两女,却夭折了两子一女。以至于存活下来的孩子与庶子年纪相差甚大。我曾一度担忧会惹来嫡庶之乱。
所幸,我的担忧并未发生。
刻薄傲气的婆婆去后,丈夫要守孝三个月。这三个月里,硬是没踏足过妾室屋子半步。
婆婆去后不到一年,大房伯父,也逐渐病重,苏澜虽已过继到二房,但仍是每日过去服侍,为此,公婆也未说半句,这令我很是感慨,公婆格局之大,超乎我想象。
我双亲也在三年多前去了,苏澜以女婿身份,帮着操持丧事,出钱又出力,还主动留下来守灵。
京城的冬天,泼水成冰,虽然灵堂设有炭火,依然把人冻得不行,苏澜守了几夜下来,就染了风寒。但他依然强撑着病体,和娘家弟妹们一道坚持办完了丧事,足足养了半月方好。
大弟私下对我说:“以前我一直讨厌姐夫,觉得过于花心,长姐跟了他未免委屈了。现在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姐夫还是很有担当的。”末了又加上一句,“就是女色方面,放纵了些。”
方家走读书路线,并且规定,方氏儿郎,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以我的两个弟弟,都没有纳妾。有两个通房也都是不成气候的,哪像我的院子,五进大院里,三进和四进院三十八间屋子都住满了妾室。
可是,你要说苏澜好色吧,自从婆婆去后,还不到不惑之年的他,居然就不大踏足妾室屋子了。
尽管这男人好色了些,可我依然无法厌恶他,在他生病期间,也亲自照顾了他。
让我意外的是,丈夫病好后,居然谴散姬妾,年轻貌美的全打发了出去。育有子嗣的或年老的妾室,则留了下来。
我惊愕地问道:“侯爷真舍得?”
苏澜淡淡地道:“岳父临终前嘱托我好生待你。”
我没想到父亲居然还会这么放不下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虽是长女,但并未继承父母的优点,文不成武不就,样样不出挑,就嫁入高门,也给方家丢了脸。如今,方家姑娘们都拿我做反面教材。我一直以为,双亲肯定以我为耻的,没想到,父亲临终前,居然还会想到我。
苏澜等我哭得差不多后,又道:“岳父说因你是长女,他们对你期望过多,所以要求也就严厉,却忘了,过犹不及,以至于给了你太多压力,反而适得其反。”
我哭得不能自抑,为失去亲人的难过,也有感激苏澜给我留了脸面。
因为我早已从丫鬟口中得知,父亲在苏澜面前说我天性不聪明,但又想做到尽善尽美,又特别在意外人的看法,明明不愿意做的事,为了名声和外人的评价,也会勉强自己去做,所以活得特别累。早些年在娘家还好些,高嫁到苏家后,就更加严重了。甚至不惜委屈自己来成全贤惠的名声。刚开始他们只是觉得我这么做有些丢他们的脸,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他们造成的,也还是为了不给娘家丢人。为此,父亲觉得愧对我,要苏澜好好待我。而苏澜也答应了,甚至在父亲面前说这些年确实委屈我了,今后一定好生待你,并谴散姬妾。
我以为苏澜只是安慰父亲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
我哭道:“侯爷不必这样的,我是心甘情愿给侯爷纳妾的,我并没有勉强自己。我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个贤惠的……我不是个聪明的人,管家管不好,待人接物总还得让侯爷提点,人情往来,也需要侯爷亲自过手。就是管束姬妾,教养子女,也得侯爷亲自来。我一无是处,也就只剩下贤惠了……有个如此愚钝的妻子,想必侯爷也是无奈吧。”
苏澜直言道:“早些年,确实有此感慨。不过,也多亏了你的不聪明,不然哪有如今的家宅宁和,儿女绕膝?”
我愕然,然后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