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木田独步到场的时候。

周围群众已经被军警疏散了。

“你应该感谢受害者, 这次没出大事。”一个处理异能作案，同武装侦探社合作过好几次的中年警官拉住国木田独步：“但那只老虎若是再出现失控的情况，警视厅会考虑向上层递交击毙的议案。”

国木田独步着急的询问：“发生了什么？”

那个懦弱又正直的少年, 做了什么？让警察这么严肃的联系武装侦探社，并发出警告。

还有，感谢受害者, 是什么意思？

中年警官没有解释的意思, 一只手拉开警戒线：“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事发现场在漆黑幽深的小巷里。

有几个警察在小巷外警戒着, 不敢进去。

国木田独步略过警察，踏进小巷的一瞬间，便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

是捕食者警告外人不要侵犯它的领地的怒吼, 带着冰冷的警告, 似乎下一秒，便要给侵入者教训。

可问题是中岛敦是人, 不是老虎啊。

国木田独步皱了皱眉, 拿出自己的‘理想’笔记本，用钢笔在上面写了催眠瓦斯的字样。

麻醉针的对刀枪不入的虎来说没用，只能寄希望于异能所化的虎会吸入催眠瓦斯了。

“国木田君，等等我一起去。”太宰治蹦蹦跳跳的从远处跑来：“接到市警的短信，和漂亮小姐的约会我都鸽掉了, 一心一意的跑来帮忙。”

他活力满满的挥了挥手,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见到我是不是好像在困境中见到天神一样豁然开朗了呢, 要谢谢太宰大人哦。”

国木田独步听见太宰治的声音，握了握拳头, 下腹因为即将要面见太宰治的压力隐隐作痛, 视线也忽闪忽闪起来。

但不得不说, 有太宰治在, 他的确轻松了很多。

“还有名侦探和浅香酱。”一个声音从警戒线那边传来。

国木田独步有些意外：“乱步先生，浅香小姐，你们不是去破案了吗？”

跑的没太宰治快的江户川乱步挥了挥手，身边是同款穿搭的风奈川浅香，孩子气的名侦探抱怨道：“还以为是很有趣的案子，结果只是嫁祸黑手党的胆小鬼嘛，听闻附近有新的案子，犯人还是侦探社的新人，名侦探就来看热闹啦。”

全然不觉得‘看热闹’有什么毛病的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的说道。

被拽过来的风奈川浅香打了个招呼，一副她无所谓侦探社新人犯了什么事，但来都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的模样。

等几人不顾老虎警告，踏入小巷，看到小巷内场景时，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靠墙坐着，苍蓝的长发凌乱的披散下来，整洁的西装有些破碎，沾染了零碎的血迹，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和无奈。

凶狠的白虎像一只对自己体型没点数的大猫，持之以恒的伸出爪子，搭在青年膝盖上，或者腹部，激动的想要个抱抱，然后被青年推下，或者挪一挪身子躲到一边。

这两百多斤结结实实抱在怀里，人就废了。

港口黑手党的？

太宰治没有犹豫，立刻上前发动了异能。

【人间失格】的白色光带无效化了【月下兽】的白虎，一阵白光过后，人类形态的中岛敦出现，正好趴在青年膝盖上，然后被青年毫不犹豫推开，脸朝下。

音无弦乐浅灰的眸有些无神，他看了眼堵住了小巷的武装侦探社成员，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实在没了力气，昏了过去。

留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面面相觑，江户川乱步则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昏迷的音无弦乐，几秒后，上前，从音无弦乐口袋里翻出了一颗核桃大小的绿色草球。

“这是你们组织要回收的异常物品？”他转向摘下眼镜，同样打量着昏迷过去的音无弦乐，面色如常的风奈川浅香，手指间捏着草球：“功效应该是吸引猫科动物吧？”

社长估计会很喜欢。

风奈川浅香点了点头，收回了落在音无弦乐身上的视线，像面对陌生人似的：“是异常物品没错，但是无害的，像上次喝的酒一样。”

想起上次的酒，江户川乱步眼睛一亮。

“剩下的要珍藏，不可以。”风奈川浅香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他。

江户川乱步蔫吧下来，扫了一眼音无弦乐：“那就把他先带回去吧，等醒了再问异常物品的事。”

最后，理所当然的，是国木田独步把人背回去。

毕竟，音无弦乐虽然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但他受伤，是因为他们的新人。

拼尽全力操控风奈川浅香不要漏出异常的音无弦乐松了口气，本体甚至完全陷入了无意识状态才压住她。

这下，他这个身份算和组织洗干净了。

因为涉及到异常物品，就有无形的隔断扰乱江户川乱步的判断，所以在路上，国木田独步拜托风奈川浅香推测下事情经过。

绿眸的侦探少女眼镜都没摘，张口就来：“捡的，巧合。”

太宰治挑了挑眉：“说起来，浅香酱是不是提过，黑衣组织的首领，也是很温柔的性格。”

“对啊。”风奈川浅香浅淡的撇了眼昏迷的音无弦乐，然后收回了目光：“总觉得他和先生撞人设了一样……不，不一样，先生是天上的皎月，区区一个黑手党成员怎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说这话时，少女眼中的狂热遮掩不住，像是在憧憬神明的狂信徒，一眼没看音无弦乐。

太宰治安下心来。

他相信风奈川浅香若是真见到了那位首领，是绝不会这样冷淡的。

*

看不到音无弦乐后，风奈川浅香的状态稳固了很多，音无弦乐便放心的，将主意识放回了本体。

腹部的疼痛还好说，音无弦乐刻意控制住了白虎的伤害，只是鼻翼传来的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和手术台冰冷的气味，令人感到窒息。

音无弦乐闭着眼睛，缓了几秒，没缓过来，手脚已经不听使唤的僵硬，思绪混乱了起来。

他其实是有点手术台&消毒水的PTSD的，从组织实验室出来后，受再重的伤也会拒绝进医院，自己会私下处理，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受过的伤那么多，消毒水用了许多次，PTSD没太严重，去医院，忍忍也可以忽略。

问题是。

引起他不适的，并非单纯的消毒水味，而是手脚被束缚住，身下是冰冷的手术台的感觉。

真的很难不回想起在组织实验室为鱼肉粘板之上的日子。

音无弦乐暂且忍住，勉强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待适应了刺目的灯光后，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手术室，冰冷的无影灯，还有，武装侦探社那个女医生。

她肩膀上扛着一把柴刀，在灯光下显得面目狰狞，见音无弦乐醒了，与谢野晶子扯了扯领带，手上戴着解刨专用的黑色手套。

“你醒了？”

刺眼的白炽灯，让音无弦乐闭着眼构建的思绪又混乱了，他张了张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嗯，浅灰色的瞳孔放大，没了焦距，显然已经不在状态。

与谢野晶子挑了挑眉，她见过太多在她的手术台上醒来的人的反应，加上医术高超，很迅速的，找准了音无弦乐的状态是为何：“你还好吗？”

此时，音无弦乐已经无法正常回复她了。

过往记忆闪回，疼痛、刺耳的音乐、冰冷的手术刀、蓝色衣服的研究员、不带感情的目光和扫视，最终定格在某一画面。

手术室，地上死去多时，倒在血泊中的研究员，还有被高大的银发男人控制住，按在脑袋，脸贴在手术台上，一脸不甘的少年。

“废物。”琴酒嗤笑一声，不带感情的看着死去的研究员：“能被捆住手脚的小白鼠杀死。”

“不能这么说，毕竟谁也没想到，这小狼崽子这么能伪装。”一个不男不女，被多个变声器扭曲过的声音响起，似乎在感叹：“清醒后不慌张，潜伏、隐忍，把偷来的刀片藏在衣袖里，还杀了研究员，不愧是继承了雪树基因的孩子。”

“他的实验怎么样了？”琴酒问：“这种好苗子，留给实验室就是浪费。”

“那就给你用吧。”说完，朗姆的麦那边，传来了合成的电音乐器：“洗脑没有完全成功，但勉强可用。”

随着乐曲播放，少年的挣扎愈发削减，直至完全不动，浅灰的眸失去了光辉，暗淡的像褪了色的羊毛。

“组织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别浪费了，琴酒。”

“不劳费心，我会把他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好刀。”

*

待音无弦乐回神。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挣开了束缚，拿起手术台边的手术刀，抵在了与谢野晶子脖颈上，正要刺下去。

与谢野晶子咬着牙，死死支撑住他下压的胳膊。

“抱歉。”音无弦乐慌乱起身，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手术刀应声落地：“我不是故意的。”

把他关哪不好，非得是手术室。

差点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与谢野晶子咳嗽几声，站起身，红色的瞳里带上了几丝怒火：“你这家伙，划坏了我的手术台，知道那种材质的皮革有多贵吗。”

“抱歉。”音无弦乐再次道歉，他半低着头，脸色苍白，一只手捂着腹部，凝结的脏血从破碎的衣服间隙掉落，状态很差：“后续，手术费和损失，我都会赔付的。”

“算了。”与谢野晶子看他这副令人垂怜的模样，火气莫名削减了些，她伸出手，把音无弦乐从地上拉起来：“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不能把手术刀放在病床边，会出医疗事故......别浪费时间了，再不治疗你恐怕会留后遗症。”

说着，她拾起边上的柴刀，笑容在灯光下显得狰狞：“本来想好好给你治的，但为了报答你刚才的行为，你准备好先死上几次了吗？”

“不用担心，我的异能足以把你从濒死拉回来。”

音无弦乐抬起头，有些犹豫：“我会反抗的。”

“这倒是，你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体术倒是很好。”与谢野晶子苦恼，摸着手里银晃晃的柴刀：“把你再绑起来好了。”

与谢野晶子翻出一副手铐，银晃晃的，在灯光下闪烁着：“用这个。”

音无弦乐愣了一下，顺手接过，但没拷在自己手上，而是空扣上，表演了个开手铐，轻松到好像那不是铁皮，而是纸片。

与谢野晶子有些不悦：“可我现在很生气，普通的治疗满足不了我。”

她肩头是明晃晃的柴刀，反射着寒光，而音无弦乐，离他最近的武器，是地上一米外的手术刀：“先把你的腿折断，然后把肚子刨开把肠子取出来好了。”

“那样太麻烦了吧。”音无弦乐尝试着询问：“要不，我自己来？”

“什么自己来？”与谢野晶子还没问清楚，便看见音无弦乐毫不犹豫的从袖口拿出一柄小匕首，刺进了白皙的脖颈之中，殷红的血液立刻喷洒出，打湿了他的手。

她睁大了眼，表情惊讶，蕴含着温怒：“你这家伙哪来的刀？”

明明都搜过身了，袖口竟然还藏了武器。

还有，为什么要用这种。

.......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解脱和餍足的奔赴死亡是眼神自杀。

这是医生最讨厌的，在安乐死病人眼中常能看到的，生命于指尖流逝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