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刚睡醒，声音还有点哑，唤他：“爸……”
沈校良看向这边。
“醒了？”
他放下手机，站起来，顺手捡起椅背上的围裙，套在身上。
“我这就给你去做饭。”
显然是因为怕吵到沈意，所以没开灯，没开火炒菜，一直坐在那儿等着。
客厅还暗着，厨房灯被打开。
沈意躺在沙发上，又犯了会儿懒，才爬起来，走近厨房。
他想帮沈校良打下手。
沈校良递给沈意一袋柠檬，垂着眼说话：
“今晚给你做道凉菜，柠檬鸡爪，你帮忙切，多切点，切好后拿两片泡水。”
沈校良知道，沈意喜欢柠檬，以前家里还种了柠檬树。
沈意应了之后，先拆了单独的包装袋，将柠檬拿出来洗。
沈校良在另一边的台子上切菜，问：“你这次打算住多久？”
沈意：“一周吧。”
“毕业了？”
“嗯。”
“之前说找了博物馆的工作，还去吗？”
“去的，等事情处理好了就去报道，导师帮忙留了名额。”
“那很好。”
一时间，厨房里再次只剩下流水声，刀落在砧板上的磕碰声。
沈意将水龙头关了，一手搅动水池里的柠檬，拿出一颗甩了甩水。
那鲜亮的颜色，即便握在手里，都能令人心生愉悦。
“我看了你之前说的那个节目。”
沈校良突然出声说道。
沈意稍稍一滞，转过身，看向沈校良的背影。
沈校良依旧弓着背切菜，兀自道：
“那个孩子很漂亮，也很懂事，你带他，比我当年带你好多了，你是个合格的爸爸，有几个场景，我能感觉到你的高兴，这很好。”
沈意低着头，玩了会儿手中的柠檬，坦白道：“我退出了。”
沈校良切菜的动静不变：“哦，那这也很好，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别那么累，生活没什么，就是吃好喝好睡好，不用想太多，偶尔想不通的时候，跟朋友聊聊天，出来多走走，还是一样继续。”
沈意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校良切好菜，放下刀。
他在碗里打了两个鸡，端起来搅动：“来，帮我拿瓶生抽。”
沈意找到一旁台子上的生抽，拿起，走过去放在沈校良手边。
只是沈意没有立即退开，他站在沈校良身后，看了会儿面前的背影，终于低下头，伏下脊背，将脑袋抵在沈校良的后背上。
就像过去年少时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沈意攥紧手中的柠檬，肩膀开始微微抽动。
沈校良神色不变，拿筷子打着碗中的鸡蛋。
清润的嗓音低哑，带着抽泣：
“我为什么不能再勇敢点……”
厨房里响着碗筷相碰打着鸡蛋的声响，未曾间断，只是速度变快了很多。
“没事没事，你这样就很好了，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顺心最重要，晚上给你做柠檬鸡爪，多做点，你晚上看电视还能吃……”
***
沈意在沈校良这儿好好休息了两天，体会了两日小镇生活的慢节奏。
张玉艳不在家，只有父子二人，家里便尤为清净。
沈意在的时候，沈校良把他的饮食打点得很仔细。
就算是到了工作日，要去厂里上班，他也会早起半小时，先把刚出笼的小笼包买好，带回来放到蒸屉上。
中午也会特意回来一趟，给沈意做饭，一起吃过饭了，他再回厂里。
沈意基本什么事都不用干，手机刷累了，便出去逛逛，小地方，没什么好逛的，就是去河边吹吹风。
到了第三天，航宝第一期下半集开播。
录制是一期一录，但是播放时，是分开两周放。
这一期里可以看到所有嘉宾合奏航宝主题曲，沈意是主唱。
沈意看视频的时候，会开弹幕。
他看第一期上半集的时候，弹幕很和谐。
但是下半集一开播，弹幕里便开始有了争议，并且还是围绕沈意和傅新词展开。
【沈意这也太刻意了吧？什么任务都要跟傅新词组队，掌握流量密码了是吧？各种蹭镜头，难怪心动值都压过余锦白了。】
【一起组队明明是因为纪咩咩喜欢傅新词和橙汁儿这一组，所以总带着沈意一起去找他们，这跟沈意有什么关系？】
【这才第一期，小朋友们还没形成交际圈呢，孩子懂什么？我看多半是大人引导。】
【沈意表面不争不抢，但每次高光都在他身上，这种人最心机了，肯定早想好了借着傅新词上位。】
【沈意不仅舔傅新词，还舔橙汁儿，看他哄小孩和做蛋黄鸡翅那几段就知道了。】
【从第一期开始，沈意主动找傅新词组队的行为就引起了傅新词事业粉的不满，他们拒绝傅新词炒CP，只想看弟弟独美，沈意小心点吧，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遭傅新词粉丝的反噬。】
沈意随意掠了几眼，觉得实在吵闹，便关了弹幕。
娱乐圈那一套他不懂，也不想掺和，关弹幕保清静。
就这么混了三天，沈意觉得混得差不多了。
无论如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沈意打算签完解除合同协议后，通知蒋云澜打钱。
傅新词说没人帮他付违约金，他知道傅新词说的是气话。
正好，他说自己找朋友借钱还，也是气话。
这本来就不是他该赔付的款，虽然不想参加，但他能好好坚持到节目结束。
是蒋云澜看他不爽，叫他退出，那让蒋云澜自己去解决。
解除合约后，他就回姑城上班。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积累，工作只会得心应手，所以日子不愁吃穿。
再说航宝之前打了定金，定金不用归还，那抵得上他两年的工资。
沈意比上一世提前迈入了小康生活。
至于那两个让他头疼的神仙。
傅新词……
傅新词就算了吧，不想招惹。
纪眠倒是可以过段时间去看看他。
就确认一下小孩过得好不好。
因为上次走的时候听到了纪眠惨烈的哭声，这事让沈意心里有些淡淡的过意不去。
不过等过段时间，那小白眼狼很可能已经快乐到把他抛到脑后了。
啧。
纪眠干得出来。
隔日沈意没睡懒觉，起床时才六点半。
但沈校良已经出门买早餐了。
沈意洗漱完毕，穿着身上皱巴巴的旧T恤，踩着拖鞋，出门扔垃圾。
他刚打开院子的铁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童音。
“为什么绕来绕去都不对呀？是这个地方吗？我都绕晕了，你快想想办法吧。”
沈意整个人一愣，定在原地，怀疑自己幻听。
接着，又是另一道低磁的嗓音：“大婶是这么指的，应该就在附近……你要怪就怪李莫秋，写个地址还不给门牌号。”
“……”
沈意现在终于肯定以及确定。
是那两个神仙。
沈意微微歪过头朝外看。
就见那两人正好站在前方的胡同口。
小卷毛牵着男人的手，哼哼唧唧，一脸不满，身上穿的还是他那天离开时的条纹衫。
傅家那么有钱，就不能给孩子买件衣服？
至于男人，面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疲惫，看得出没休息好，神态也憔悴了很多。
沈意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
就在这个时候。
站在胡同外的傅新词前后看看，道：“再去前面找找吧。”
“嗨呀……”纪眠脑袋抵在傅新词手上，“我都累了。”
“那休息会儿。”
沈意其实只要一迈出门，就能被他们看到。
但沈意没有。
他靠着门，后脑抵在门框上，平静地望着面前虚空处。
纪眠蹲在地上。
傅新词拿出手机查地图。
但这里胡同街道错综复杂，地图好像都失灵了。
纪眠这时仰起头，道：“我还是很害怕，如果沈意见到我，不要我怎么办？我总不能一上来就死皮赖脸吧？”
“……”
院子门口，沈意听到了，轻抿一下唇角。
有些明白了这一大一小的来意。
所以“死皮赖脸”这个词纪眠是跟谁学的？
沈意没忍住，又稍稍歪过头，朝胡同口看去。
傅新词自手机上移开视线，掠小卷毛一眼。
那张奶白的小包子脸上，此刻忧心忡忡。
傅新词半蹲下，抬手揉了揉纪眠的头发，又揉了揉，像是要有意打乱。
接着，傅新词从一旁墙上抹了一把灰，蹭到小孩脸上。
沈意眼睁睁看一个挺漂亮的城市小孩变得灰头土脸，活像小要饭的。
傅新词：“我不主张卖惨，但是面对沈意那样没有心的，我们要用可怜去打败冷漠，呼唤出他心中的良知。”
“……”
沈意一手攥紧，垃圾袋发出窸窣声。
纪眠点点头：“我懂了，我要可怜得像没人要一样，这样沈意就会把我捡回家。”
“我看你骨骼清奇，悟性很高，下次如果导演有戏，我推荐试镜机会给你。”
沈意看回面前，浑身已经开始轻轻发起抖来，他硬生生压下用垃圾袋摔爆傅新词狗头的冲动。
就在胡同口那一大一小胡扯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低着头，拎着早餐，朝着这边走来。
傅新词起身，上前道：“叔叔，麻烦问下，沈校良家在哪里？”
沈校良愣了一下，抬头看到面前英俊的青年，又很快低下头，顺便瞄到一旁的小孩。
他脚步不停，继续向前，指了下旁边的胡同入口。
“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