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朝下意识搀扶他,急促地说:“我扶你回去。”
沈昭坚定地摇摇头,努力压制自己咳嗽的声音。半晌,他轻声说:“我难得可以出来透口气。”
葛云朝没再坚持。说心里话,他或许同情沈昭这个人,以及沈家的遭遇,但沈昭想要利用他的同情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答应了彦行,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沈昭拿出葛云朝之前交给他的那封书信。想来他刚刚从哑男手中取回来。
葛云朝清楚地看到,封口的封蜡还在,沈昭尚未打开书信。
沈昭叹息:“如今天下大定,官道理应尽快恢复畅通,才能保证南北货物往来。桃花寨距离官道不过一里,离兆安江码头也只有二里地,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这是世子在信中想要告诉我的吧。”
葛云朝点头。这的确是信中所言,不过书信并非他执笔,信中的遣词比沈昭所言更严厉。站在朝廷的立场,如今已是大景五年,桃花寨依旧没有解散,反而拥兵自重,他们就是山贼。他或者魏王爷想要军功,大可以给桃花寨扣上反贼的帽子。
换个角度,站在桃花寨的立场,村民们在此有田有屋,即便沈家有心解散桃花寨,大部分村民不愿意离开,结果只会导致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急速失控。
葛云朝直言:“你想要什么?”
沈昭反问:“世子想要什么?”
葛云朝注视沈昭的眼睛。沈昭同样看着葛云朝的眼睛。隔着薄薄的纱幔,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眼神,但他们仿佛都知道了,对方想要什么。
葛云朝承诺:“如果你一心为寨子里的村民,你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
“不是这么简单的。”沈昭激动地握住葛云朝的手腕。
葛云朝诧异地低头看去。他以为沈昭身体虚弱,必然手心冰冷,手指如同枯槁一般骨节分明。此刻,他感觉到他滚烫的手心。他的手掌虽然瘦小白皙,但线条十分好看。
“失礼了。”沈昭收回右手,朝着村子的方向看一眼,“我能冒昧地问一问,此番诏安军驻扎在培元镇,是为百姓,还是为官道。”
葛云朝回答:“为百姓,也为官道。”
沈昭笑了笑:“那我这么问,是为培元镇附近的百姓,还是为天下的百姓。”
葛云朝几乎脱口而出,当然是为全天下的百姓。他婉转地说:“培元镇的百姓,也是天下的百姓。或许沈公子认为,你们只需要死守飞蛾谷,便能保证寨中百姓的安危。我的军师告诉我,如果我不计伤亡,十二时辰就能完全控制桃花寨。”
说话间,他后退几步,目光炯炯盯着沈昭:“如果我不为桃花寨的百姓考虑,此刻就不会孤身一人站在你面前。”
沈昭咳嗽两声,同样看着葛云朝:“一旦桃花寨接受诏安,世子打算怎么做?安排村民入籍培元镇,然后呢?由他们自生自灭?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村民们在此地安居乐业,为何要去陌生的地方从零开始?”
葛云朝明白了沈昭的言下之意。桃花寨愿意接受诏安的条件:妥善安置每一个村民,保障他们以后的生活。感情上,他理解沈昭,心底甚至有些许佩服他,但理智上——
葛云朝摇头,反问沈昭:“沈公子,如果你是我,你会答应吗?”
沈昭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
葛云朝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