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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春归第100天

商辞昼“哦”了一声:“为何?”

容穆摆烂道:“我只喜欢吃和睡,最大的理想就是躺平享受生活,和那人的大义相去甚远。”

商辞昼看着他,少年脸色愁闷,两道细眉簇在一起,让人不禁想要伸手替他抚平,好不叫他再作难。

今夜之前,他过的浑浑噩噩,今夜之后,商辞昼几乎可以确信,他每隔三月找一次悯空,对方根本没有给他念安魂经,而是念的迷魂经。

他记忆中找过一次当年人的事情恐怕也是悯空给他捏造的。

人都没了,他去何处找呢?

他看着容穆,将他的容颜一点一点雕刻在心里,纵容不想承认,但这个人的确是让他破例众多。

商辞昼甚至还有一种这算什么,还没破到底的感觉。

他对容穆,究竟有底线在吗?

瞧这亭枝阙的摆设,可见他当年有多喜爱那没了的人,如此奢华,也无底线。

偏偏还是莲花,是容穆最爱的莲花。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若真是他……若真是他。

他待如何?

商辞昼心中几不可查的一闷,脑中闪过一截小手敲打在自己脑袋上的画面。

“笨死了笨死了,大商太子笨死了!”那声音稚嫩悦耳,犹如珠玉落盘,“你该这样抱着我,两只手,都上来,不然硌的疼死啦!你究竟会不会疼爱人啊!”

商辞昼五脏肺腑又一次猛地抽痛了一下,待再回过神,就见容貌昳丽的少年凑到他眼前,动作间香风拂动:“怎么,陛下被我的懒散吓到了?真的,躺平真的很快乐,我就喜欢被人疼着养着。”

商辞昼诡异的安静,却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缓缓跳动。

慢,但活泛,连带这周围绚丽的色彩,也一同闯入了眼中,不再是以往的灰白色。

一莲在水的余音还回荡在耳边,那音色清绝,直往人脑仁里钻,还有容穆周身的花香……好闻极了,比在紫垣殿还要浓郁许多。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亭亭…净植。”商辞昼突然低声道。

他突然想起来,这亭枝阙的名字是怎么得来的了。

容穆却还在状况外,他啧了一声:“陛下发什么呆?你别无端代入想一些有的没的啊,我真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哪有那么舍己为人,有麻烦我一定第一个跑路——”

商辞昼喉结滚动:“不。”

容穆:“什么?”

商辞昼道:“孤不会让你跑掉。”

容穆睁大眼睛:“陛下!”

商辞昼又是半晌沉默,像是在重组一个真实的人生。

容穆眼见自己就要被扣住,急忙道:“你别真把我搞成你的宠君了!我们说好逢场作戏互不牵扯,我虽身无一物,但绝不会接前人的班,我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商辞昼眯了眯眼睛,余光中有什么晃动了一下,他抬眼往上看去,就见少年头顶不知何时落了一个蜻蜓,那小东西扑扇着四片脆弱翅膀,要飞又舍不得飞的样子。

他看着,指尖不自觉动了一下,伸手摘下了容穆脑袋顶上的蜻蜓。

容穆连忙叫道:“哎哎,我们吵归吵,别迁怒别的东西,你给我,让我把它放了吧。”

商辞昼看他,沉声道:“你不仅招人喜爱,还总是招这些小东西喜欢,乌追今日看你的眼神都直了,现如今就连这等小虫都爱围着你转悠。”

容穆努了努嘴,小声吐槽:“你不愿意放我走,不也爱围着我转悠。”

商辞昼:“你说什么?”

容穆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蜻蜓,跑到窗边放飞去了。

等再

折过身来,就见商辞昼已经完全霸占了他的小红木床。

容穆:“……”

“陛下不吵着烧亭枝阙,不起来去追问东叔当年的秘密,也不去抓小刺客,霸占着这张床做什么?难道您也想和我一起躺平?”

商辞昼不看他,只眼睛盯着床顶的莲花浮雕:“不,只是孤方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容穆傻眼:“什么?”

商辞昼转眸看向他,眼底深深:“孤想明白了,不管是人是物都爱围着你转,你出现的地方就有麻烦,孤跟着你,就能顺势解决掉所有麻烦,你不是也喜欢莲花?跟着你,孤也许就能明白孤当初为何也钟爱莲花了,一箭多雕,何乐不为?”

容穆简直瞠目结舌,他竟然不知道,这暴君还有这副赖上人的模样!

“你!我都和陛下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围着我纯粹是因为我、因为我——”

商辞昼看着他,等着他的说辞。

容穆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这些人盯着他,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人啊!碧绛雪身上不知道有什么魔力,总是能为他将别人的喜爱都吸收过来,如今就连这暴君,都开始注意到他身边的不对劲,要盯着他开扒了——

“行,陛下要睡这里是吧?你现在生病,我不和你一般计较,您先休息,我到楼下去陪我的大笨缸。”容穆说着转身就要走,但脚步还没抬几下,腰间就被缠上了一道纱帘,下一刻,整个人身体一紧,瞬间就被拉了回去。

容穆:“……”

到底谁才是洞府里吃人的男妖精!

商辞昼将纱帘随手扯在一边,揽着容穆的腰将他整个人拖到了红木床的里侧。

他从方才开始话就极少,也不再疾言厉色,就连进入东宫发现这惊天秘密的怒气都被压制不见了。

一双黑色瞳孔只收进了那惊慌失措的少年。

“陛下知不知道,你抱人技巧真的很差,硌的我皮肉疼。”容穆控诉,扭了扭身子。

多么熟悉的话语。

商辞昼微眯着眼眸,缓缓凑近容穆,嗅了他一口才低声道:“孤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亭枝阙比不得龙床宽大,躺两个男人可谓拥挤至极,也因此,容穆几乎是整个人都被皇帝笼罩住了。

商辞昼黑色的衣摆宽大无比,其上走着华丽繁复的金线,那衣摆就盖在白色小被面上,无端多了一丝诡糜禁忌之感。

容穆屏气凝神,周身的莲香被繁重的龙涎檀香压制下去,他吞咽了一下喉咙,有些慌张道:“那你还不快放开我?”

商辞昼不动。

容穆缓声道:“陛下恐怕爱而不自知,我现在倒是能理解东叔说的话了,多年记忆遗忘,如今竟还能勾起心中暗情,可见当年情深义重至极,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认错了人,于你我是何等尴尬场面。”

商辞昼看了容穆一眼,烛火氤氲,窗外小风吹动,薄雾散去,他声线低沉道:“孤虽为皇室子弟,但实不幸矣,但孤瞧着你福缘深厚,若真是你,孤最起码知道,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孤是被上天眷顾过的,因为有人那样护着孤,只为了孤,不像如今……”

不像如今,孤家寡人。

空中弥漫着商辞昼深沉的味道,容穆挣动的幅度缓缓慢了下来,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这一下盖过了以往表面上的轻描淡写,是从未有过的浓墨重彩,既酸痛,又涩然,还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楚的垂怜在里面。

容穆扭头,瞧着商辞昼深刻的眉眼轮廓,他的身份地位气质涵养都远超凡人,但又有几个人知道,万人之上是无人之巅,商辞昼曾有幸遇见过并肩的人,但又失去,不仅失去,现在好像还被迫

忘记了,换做是他,估计此刻心态早就要崩溃掉。

这暴君说到底,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三岁,如今情形,不知有几分逞强在里面。

“陛下?”容穆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一下受伤的胳膊。

商辞昼沉沉嗯了一声。

“你盯着我,若我不是,你会生气吗?”

商辞昼:“不会。”

容穆又问:“若我是呢?”

商辞昼突然道:“不论是与不是,孤都不会与你生气,你若真不愿意留在大商,孤便与你约法三章,若你不是,孤亲手将你与碧绛雪还给南代国君,再不追究。”

容穆一朵清纯白莲,哪里玩得过真正心机深沉的黑莲花,他根本不知道,商辞昼这一生从未做过退让的决定,一旦说出这等决定,就意味着他心中对事情有了六七分猜测,只剩下那两三分,是他心存警惕,留给自己最后的转圜余地。

商辞昼在赌,他赌一生气运用尽无人所爱,只为了等那不知在何处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两人呼吸交缠,容穆没有察觉,揽在他腰后的手悄悄试探的换了几个位置,最后停在了他感到舒服眉峰舒展的时候。

楼下的花苞有绿白光点缓缓漫出,宛如萤火,寂静角落中,察觉安全的碧绛雪微微绽放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里面嫩黄的花蕊。

花尖带紫,貌态绝美。

它欢喜的摆了摆花枝,有祥瑞紫气从花蕊中跳跃而出,久别重逢一样围着它缠绕亲近。

窗外闷雷炸然响起,有雨丝飘于玉湖之上,绿白光点绕着亭枝阙飞了几圈,才弹跳着钻出窗户,裹挟着紫气直奔玉湖而去。

亭枝阙上。

容穆看着皇帝那张俊美英气的脸,脑中忽然模模糊糊闪过一道高挑少年身影。

那背影极像商辞昼,但对方却跪伏于漫天神佛下,一动不动,仿佛折去了满身傲骨,只求一丝神佛慈悲眷顾。

容穆不知这模糊所见是否又是碧绛雪对商辞昼的共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真是天生劳碌命。

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对着这暴君总是心存不忍呗。

“陛下,睡得着吗?”

商辞昼诚实的有些诡异:“孤难眠。”

容穆想了想,今日这人确实是受了大刺激,要不然今夜加大一下剂量,先让这暴君晕一晕冷静冷静,别老是赖着他抱着他,还稀里糊涂说胡话。

容穆轻轻的咳了咳,他鼻尖抵着商辞昼的侧肩,有些发痒,两人靠的极近,还能隐约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稍显鼓噪。

少年声音温软,带着鼻音道:“陛下,或许,你想要,闻一闻真正的花香吗?”

商辞昼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在他身边一炷香就沉沉睡过去的人。

容穆缩在偌大龙床的一角,最开始的姿态还十分警惕,偶尔瞄一眼他,到后来可能是察觉到自己暂时没有危险,慢慢就放下了悬着的心思,眼瞧着困意抵挡不住的袭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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