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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改变

周围的声音在这一刻远去。

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 若清局促不安地站在澶容面前,因为紧张,一时忘了把手中的衣服交出去。

澶容也不急着讨要, 只借着微弱的月光, 细细描画若清温柔的眉眼。

但他的眼神不太对, 就像是不认识若清一样。

总觉得不能让小师叔继续看下去,若清直接开口:“小师叔。”为了打破此刻怪异的沉默, 他急躁地将手中的衣服送到澶容面前。

澶容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衣服许久,直到若清再次催促, 才用湿淋淋的手接过自己的衣物。

而他留在湖中的时间过久,身上带着水气寒意,伸手时微凉的水滴落下,正好碰到若清左手手侧, 顺着手侧的肌肤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接住湖水的手指下意识动了一下,水滴滑落的触感温度鲜明,勾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不适。

若清眨了眨眼,犹豫一下才说:“打扰小师叔了, 我还以为是燕沉在这里……”

这句“燕沉在这里”似乎成了一种打破危险的信号。

澶容动作一顿,低垂的眉眼带着几分阴郁, 眼中少了一些光亮,却没说旁的, 只从湖中起身, 拖着湿淋淋的身子站在若清的身侧, 利落地披上了若清送来的外衣。

他不避着若清,穿衣的速度不快,手指拉着腰带, 冷声说:“入水前感受到不远处有山精,就让燕沉过去看看,他还没回来?”

若清皱起眉头,“没有。”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左侧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青烟冒出,竟在浓稠如墨的夜空里留下清晰的痕迹。

若清和澶容同时看向声响传来的地方,又见一阵带着异香的白烟在林子里升起。

见状,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往北方走去。而越往林深处走,前路就越黑。

若清夜视能力不佳,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等到月光再也无法替他指引前路的时候,他感受到身边有人靠近。

澶容拉住了他的手臂,沉声说:“这里。”

若清松了口气,卸下力气,安静跟着澶容的指引。

澶容紧握着他的掌心很热,热度穿过衣物,裹挟住被布料包围的身体,有点驱逐了凉意,又加了一点令人不适的躁意。

若清看不到方向,但因跟着澶容,心中很有安全感,不过想到之前澶容的表现,他忍不住问:“小师叔,你最近怎么了?”

澶容语气不变:“最近修行不顺,心有点乱,入水前有幻觉,以为你也是。”

怪不得。

怪不得澶容这两步走的“杀气重重”。

而后若清又有些好奇,“小师叔是什么时候看出我不是你的幻觉?”

澶容拉着他手臂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气,“你之后叫了燕沉的名字。”

——这和他叫傅燕沉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若清先是一愣,转念一想,很快顿悟了。

不佩服不行,主角攻受的感情真好,好到澶容一听到傅燕沉的名字就回神了。

看来他们真是爱得很深……

而走着走着,若清又想到:“师叔没叫尹月和柯岱,想来这山精不强,燕沉怎么会迟迟没有回来?”

“不清楚。”

澶容的语气比之前还冷。

若清发现这两日澶容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对着他时也很少缓下语气。

观察着澶容的表情,若清不好再问,只跟着澶容往林子里面走。

不知不觉,云后的月亮露出了全貌,清冷的光落在枝杈上,凝注一抹柔和赠与新芽。

白雾慢慢散去,若清和澶容走出迷阵时,头顶的云正巧离开了月亮。

若清抬首,霎时间微风轻拂发丝,澶容侧首看来,长睫低垂半掩眸光,随着云去月出,一张脸在清辉之下像是光泽柔和的珍珠,迷得人失了心智。

灯下美人的美态,若清在这一刻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月光下的澶容与往日不同,俊美的容颜带着几许朦胧,几许柔和,不似之前那般冷硬疏离。

这大概是若清第一次感受到澶容的美。

可没给若清再去欣赏的时间,前方不远处,白净的手在地面上拍了几下,细弱的声音响起,有人喊着:“两位小友,麻烦搭个手!”

若清回过神往前方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外貌十分美丽的女子。女子被困在巨石之下,此刻只露出左侧的肩膀与左臂。

在他们没来之前,女人一直在与身上的巨石作斗争,此刻瞧见他们出现,女人漂亮的杏眸一亮,立刻拍打地面喊他们过来帮忙。

澶容似乎早已知道她在这里,只见他神色平静,手指一抬,一道剑影飞出,逼得巨石从女子身上离开。而在石块离去的时候,一道白影从石缝之间飘走,往北边跑去。

失去了那道白影,巨石堆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了粉末。

见状,澶容沉吟一下,将若清送到那女子身前,与若清说:“我去看看,你跟着她不要乱走。”

话音落下,澶容把剑立在若清的头顶,瞬间消失在若清的眼前。

“……”

落在头上的剑,就像是随时可以取走自己的生命威胁。

被尖端对准,若清左动一下,右动一下,发现不管怎么动,那剑都会跟着他。

而人都说剑是剑修的老婆,此刻澶容把他的老婆扔在他的头顶,倒是让他有了几分胆战心惊的紧张感。

他不是怕别的,他是怕澶容斗法时手一抖,让这没有剑鞘的剑落下来。

这时,身侧的女人坐了起来,像是累了,先靠在树下喘了一口气,而后看着若清头顶的剑,一脸和善地开口:“小友,麻烦过来点。”

她点了点自己的身侧,说:“我还没缓过神,也让我躲在剑后避上一避。”

这剑有这么厉害吗?

若清心情复杂,等她翻身坐起,才发现她身后有狐狸尾巴,随后看向她的眉心,在她的眉心处看到一条白纹,知晓这是位走了善修路子的灵狐。

这种走了善修路子的妖一生都不会害人,不只不会害人,还会主动帮助遇上困难的人,以求修善业、得善果、悟大道。是以若清并不防她,听她想要借借势,也就来到她身边陪着她。

而她是个极美的狐狸,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半眯美目靠在树下的模样虽是颓丧狼狈,却有一种极为迷人的慵懒美态。

若清忍不住问她:“方才怎么了,你为何会在这林子里?”

“我是来救人的,你也看到了这林子里有走了邪道的山精。”她说,“我本要去齐盛,路过这里瞧这里邪气冲天,就想顺手除魔,没想到那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抓了路过的人来威胁我,好在你们来了,多谢!”

她性格豪爽,不是忸怩作态的人,说到这里有些好奇,就问若清:“不过这里煞气那么重,你带着那两个人来这里做什么?除魔?”

他带着那两个人?

若清被她这句话弄得有些糊涂,心说这位大概把带与被带的顺序弄错了,好脾气地说:“我们是来游玩的,夜里正巧停在了这里,又意外遇到了那山精。”

狐狸听到若清的说法忽然乐了起来,她是个好相处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别闹了。”她伸出手,拍了一下若清的鞋面,说,“这里煞气这么重,那位小友看起来就是本事不小的,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你们来这游玩?——骗谁啊。”

说罢,她往后靠去,一边扇着风,一边说:“这里的山精是淮石,石精难成形,得了石心可以拥有一身利器很难伤到的石衣,我看你们来这儿,是想吞了淮石为自己增添修为吧?”

这叫什么话?

这吞不吞的,怎么说得像是他们走了邪道的路子?

若清皱起眉,“没那个打算,你误会了。”

狐狸并无恶意,见他不喜欢这个说法,当即也不提,只笑了笑,说:“不管怎么说先谢谢你们了,而刚才离开的那位本事不小,我现在留与不留没有差别,而我还有要事要做,就先走一步了。”

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对着若清说:“差点忘了,我们一族可是有恩必报的。”

她翻了翻身边带的东西,最后拿出一个荷包交给若清,“这里面装的小玩意儿算是我送给你的。”说罢,她看了看若清的脸,嘻嘻一笑,又从袖中甩出一幅空白的画卷,拿出发间插着的笔,随手勾了几下,然后扔到若清怀里,说:“看你顺眼,再送你一幅挡灾的画,自此我们两清,有缘再见。”

说完这句,她变成一只红狐,动作轻盈地消失在若清眼前。来去如风,潇洒从容。

若清拿着她塞过来的一幅画和一个荷包,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走的方向,只觉得她走得有些匆忙,却不知她离开的原因与她说的一不一样。

这也算是一段不错的奇遇。

若清收下她的东西,打算在小师叔回来后把东西送给小师叔。

毕竟救了狐狸的可不是他。

*

手指轻抬,风刃划过白影,轻松地分割了白影,让前方的白影从之前的五米长变成了不到半米。

正在逃离却被戏耍的白影犹疑了片刻,最后不得不跑到乱石堆中停下,另想他法。

紧接着,白色的衣摆跟着停在乱石阵里,停下之后却不急着寻找消失的白影,只站在石阵之中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

似乎弄清了来人不直接动手取她性命的原因,一只烟雾做的手在石阵中来回,小心地来到白衣人的身边,用柔和妩媚的嗓音说:“还望尊长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白影知道自己不是澶容的对手,便围着澶容,努力找到让澶容放松的机会,好趁机逃走。

而她盯着澶容片刻,试探道:“尊长心乱了。”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尖对着澶容的心脏,像是想挖出澶容的心一般,轻声说:“尊长心乱的原因是什么?像尊长这样的人物,应该知道修行最忌讳的就是心乱。”

她说:“心乱就是心有杂念,若放任杂念疯长,最后就会生出心魔,到时只有坠入魔道这一条路可走。而尊长这般人物,怎会愿意坠入魔道?那到底是贪嗔痴爱恨的哪种搅乱了尊长的心,让尊长这般介意?”

自觉找到了澶容的弱点,她不再紧张,洋洋得意地贴着澶容飘动,轻盈的身影就像是辽阔海洋中的水母。

“尊长最近在想什么?是想什么想得深了,动了贪念,忘了本?”她说到这里,也明白了为何澶容一直不对她下死手,语气温柔道,“如尊长所见,我只是个小小的魅,尊长要想取我性命很简单,只是魅虽不才,却擅长窥心勾魂,悉知人心底的贪欲从而何来,有办法吃了这份贪念,还尊长心境安宁。”

她一边说,一边歪头靠在澶容身边,像对情人一般喃喃自语:“尊长,你若留我一命,我会除去尊长的心病,帮助尊长脱离业障。”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媚,听着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可澶容不受影响,面不改色道:“你就是这样引诱路人,将人吞杀的?”

那个有着女子身体轮廓的白影闻言一震,不知怎么回话比较好。

世人皆知,魅是邪念结合其他死物诞生的妖邪,死物想要修出神志魂魄很难,想要化形除天时地利之外,还要看自身有没有奇遇。但不管化形的机遇是什么,由于本身就是邪念引出的产物,魅受本性驱使,没有不害人的,故而澶容的质问不算是错。

可出乎她的意料,对面这看似一身正气清冷贵气的男人并未因此动怒,反而像是并不在意那些枉死之人一般,语气不变地说:“不过就像你说的,你若能看出我的心结,吞了那份邪念,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魅闻言松了一口气,接着来到澶容的正面,看向澶容的眼睛。看着看着,她忽然问澶容:“尊长的心为何是乱的?”

澶容淡淡道:“自己看。”

魅闻言轻笑一声,又说:“尊长为何不敢回?尊长的心乱了,是想得多乱了,还是不敢让自己想得多才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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