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大少爷回来了,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
这应该是桃夭见识过的司府最热闹,人口出现最多的一刻了。
今天大雨,秋意更浓,喂好了马,闲来无事的她溜达到府中的亭台之上,一边赏着一池残荷,一边拿出从厨子老张那里嬉皮笑脸讨来的甜糕,应着这片适合伤春悲秋的景,叹一口气吃一口糕,内心戏不外是要哪一天自己才能住上这么阔气的房子什么时候才能嫁给像雷神那么出色的夫君,然后顺便忧心一下几时才能寻回百妖谱。
没人留意到在上面的她,一群小厮抬着担架举着雨伞,苗管家带头,后面还跟了两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子,一行人匆匆走在雨水里。油纸伞晃来晃去,看不清担架上躺了什么人。
她顿时来了精神,一抹嘴巴便跟了过去。
众人行至内院,她尾随其后,远远可见院内屋檐之下立了个人,司狂澜仍着白襕衫,只是多披了件浅银披风,举了油纸伞,静若磐石地看着渐近的他们。
他应该是着急的,不然以他生人勿近的性子,大可以安稳稳地在屋里坐着,随外头闹个天崩地裂也懒得看一眼,这才是桃夭认识的那个司狂澜。但他居然坐不住,并且冒着雨等在屋外。
桃夭停在内院的大门外,只见司狂澜略略朝担架上扫了一眼,便挥手让他们将人抬进屋内,剩下那两个江湖人士,为首的年长者面带难色地朝他拱手道:“岳爷让我们捎话给您,大少爷这次是为长刀门遭的罪,来日必携重礼登门致歉。还望二少爷高抬贵手,莫要为此意外迁怒长刀门。毕竟岳司两家来往多年,将来二位莅临洛阳,岳爷自当多加照应。”说罢,他又往屋里看了看,皱眉道,“只是大少爷他……岳爷几乎将全洛阳的名医都绑来了,皆无计可施。我们恐中途生变,只得星夜兼程将大少爷送回司府……”
“多谢了。”司狂澜打断他,“我兄长既已归家,之后的事情自当由我料理。金堂主请回,恕府上人手欠缺,无暇款待。”
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金堂主也不好发作,仍只得赔着笑脸道:“那就不多叨扰了,我们这就回去跟门主复命。来日有什么需要我长刀门相助的,但说无妨。”
司狂澜只微微颔首,转身向内。
别人是拒人千里之外,这个男人,仅仅几个表情一两句话,已拒人万里之遥。
而且,桃夭总觉得他在生气,被强大的理智压制在最深处的怒意,他不愿给别人看见,甚至不想让他自己看见。这男人真的像一块砸不烂搬不动的石头呀,不过是一块特别好看的石头……
金堂主与手下悻悻走出来,一旁的桃夭听到他们在暗骂。
“毛头小子,不知斤两,竟连一杯茶都不倒给堂主你喝。”
“呵呵,年轻气盛难免如此。这脾性,将来总归要吃亏的。”
“我瞧着司府也不像有多大来头,为何门主对他们如此尊敬,一口一个大少爷地喊着,我们长刀门怎么也是洛阳数一数二的帮派,缘何要看这小子的脸色?!”
“阎王断生死,司府解是非。司家兄弟虽无门无派,看似闲散,但江湖中人但凡遇到自己解不了的麻烦,都会来跟他们求助。而这对兄弟好像既不求财也不求权,大多有求必应,长此以往,江湖里一半是他们的朋友,另一半是仇人。如今我们门主为了大小姐的事有求于他,我们自然不可太过冒犯。莫再多言了,赶紧回洛阳是正经。”
桃夭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心想柳公子搜集回来的情报并不完善呢,非说这两兄弟被叫作活阎王是因为他们天生克妻命,想来这外号还有“阎王断生死,司府解是非。”的缘故。
她想了想,没敢进内院去,总觉得这个时候的司狂澜如果被骚扰的话,她可能没命出来。丁三四离开之后至今,除了司狂澜过来马场这边挑马出行,她几乎没跟他再照过面,即便是站在他面前,司狂澜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两人零交流。但她保留了丁三四的好习惯,有时间有心情的话也会去妄园那边偷看他读书的样子,每次都看得情不自禁笑出来,世上能有这般俊俏的小哥哥,真是看看都让人心生欢喜。
她在附近鬼旋了几圈,直到见苗管家自内院出来,才跳过去喊了声:“苗管家!”
苗管家回头,紧锁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桃丫头啊,怎的在这里晃悠?也不拿把伞。”说着忙将手中的纸伞移到她头上。
司府之中,她对苗管家印象最好,说话从来轻言细语,对谁都不发脾气,总是用最大的耐心对待司府里的一切,像妈多过于像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