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多数的相遇都很容易,但不说再见的陪伴却艰难许多,既然碰上了,以后还是在一起吧。
柳公子这么想着,走出了厨房。
然而刚一出去,就被一只手拖到一旁,另一只手捂上了他的嘴巴。
桃夭鬼头鬼脑地对他“嘘”了一声。
他扯下她的手,恼怒道:“你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吗?!”
“你不也出来偷吃!”桃夭朝厨房里努努嘴,“一只龙雀诶!”
“你想怎样?”他警觉道。
桃夭搓着手:“你不知道这种妖怪多值钱!抓来封进兵器里,那就是难得的神器啊,能比平常的刀剑快出好多倍的速度哪!像我这种不会武功的人,若有龙雀刀在手,说不定武林盟主都能当得上咧!”
“醒醒啊,天还没亮呢。”柳公子瞪她一眼,“反正你对里头的家伙死心吧,你要是对它动歪脑筋,我就去毁司狂澜的容。”
桃夭耷拉下眼皮:“为啥司狂澜会出现在我们的对话里?”
“呵呵,每次你看到他都要流口水的鬼样子,你以为我瞎吗?”柳公子冷笑。
“那么明显?”桃夭戳着手指,“我还以为我已经很含蓄了呢。”
“走走走,回去睡觉。”
“我还没找东西吃呢!”
“吃个屁,不知道晚上吃东西会长胖么?你已经够难看了,再长胖的话连我都会嫌弃你的!”
“那让我再看一眼龙雀,这玩意儿数量已经不多了。”
“不许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厨房外头,桃夭硬被柳公子拖走了。
司府里头依然一片沉寂,睡在梦乡里的人,没有谁知道今晚的厨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三天之后,官府里来了人,沈大人亲自到场,要缉拿司府的大厨,张天。
司狂澜淡淡道:“司府中人,不是想拿便拿的。”
“二少爷,张天乃是兴祥斋一案中最大疑凶,还请二少爷不要为难我们。”沈大人拱手道。
“并非我为难你们,只是那张天昨日已辞工而去,我有助你之心,奈何无能为力。”司狂澜微微侧身,“沈大人若不相信,大可往我府中搜查。若我有半字虚假,甘愿随您回府衙领罪。”
沈大人皱眉想了半晌,点点头:“好,既然二少爷这么说,以司府的地位与名号,我自然相信您绝无包庇之心,搜查就不必了,打扰了。”
说罢,一行人悻悻离去。
苗管家见状,上前对司狂澜道:“这倒奇了,这沈大人出了名的沈三慢,吃饭慢走路慢抓贼慢,怎的这次如此迅速,而且还言之凿凿找到我们家来。何况他与我们司府素无瓜葛,找茬他自然不敢,今日既敢登门,那必是掌握了铁证。但是,怎么想都不像他们的作风啊。”
司狂澜冷冷道:“动作迅速的或许根本不是沈大人。”
“您的意思是……沈大人背后有高人指点?”
司狂澜笑笑没说话,坐下来拿起没有翻完的兵书:“司静渊那边怎样了,还在胡闹没有?”
“大少爷这两天都特别老实,正十分积极地让丫鬟教他绣花……”
司狂澜咳嗽了两声,面不改色道:“好,让他绣个够。”
“是。”
司狂澜没有对沈大人说谎,老张确实昨天一早就走了。
柳公子可以作证,因为他还去送了老张一程。
城门外,老张让他留步。
“准备去哪里?”柳公子问。
“走到哪里是哪里吧,也许会去江南走走。”老张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次走得匆忙,说好要教你煮的几个菜都来不及了。这是我写下来的食谱,如何烹调各种细节都在上头,你得空自己看看。”
他接过来,明知故问:“怎么突然就走了?”
老张一笑:“我若说我杀了人,远行是为了避祸,你可相信?”
“我信。”柳公子也笑,“那么只能祝你一路好运,永远别被抓到。”
“哈哈,好,承你贵言。”老张大笑,又从背篓里拿出一壶酒来,自己喝了一口后,递给柳公子,“你我虽然相识不长,但我教你做菜,也算是有了师徒的情分。此一别不知何年再见,一口酒,就算圆满了你我的缘分吧。”
如果换了别人,柳公子一定会嫌弃地说谁要喝你喝过的酒。但今天他没犹豫,接过酒壶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老张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以后在司府好好干,我看出来你是个聪明孩子,总有一天你会煮出世上最好的饭菜。”
我可比你年纪大多了,谁才是孩子哪……柳公子心想着,但仍笑道:“也承你贵言。”
老张离开时,总算有一点阳光穿透了云层。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应该喝口酒的。
老张的酒很烈,他咂咂嘴,觉得唇舌之间现在还热热辣辣的。
龙雀从背篓里探出头来,对着他挥了挥翅膀,然后又成了那把菜刀,继续陪那个已入暮年的老人天涯海角。
他想起龙雀那晚说的话——可我总是忘不了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们的青春,所有的悲欢苦乐,好像也变成了我的。我想守着。
那就继续守着吧,这样的话,西出阳关还是有故人的。他笑笑,转身往回走。
关于龙雀,桃夭说百妖谱上是这样讲的:“西极有云,云后有龙雀,似鸟似风,传为初风之子。虽为妖,然性情和祥,喜游荡。唯金银铁器可封之。兵刃得龙雀其内,可得如风之速,名器也。”
可惜《百妖谱》上没有说世上还有一种甘愿放弃自由去陪伴一个糟老头子的龙雀。
柳公子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从今天开始,厨房就是他一个人的战场啦!他一定要大展拳脚!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