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作逐渐得心应手,方唯调了个岗位,在公司一把手眼下眼皮子底下工作,每天神经紧绷、战战兢兢地想着要好好表现,而一旦忙起来倒是很少想起那些回避的痛苦。
赵延也进退有度,即使那天挑明了心意,后续也没做出什么让方唯感到困扰的事来。
时间如水流逝,近来降温厉害,窗外树叶由绿转黄,铺满长街。方唯有些感冒,在茶水间打了个喷嚏。公司会务正好在旁边接水,笑着说:“你下午跟陈总去医院吧?正好去拿点药,听你咳两天了。”
“天气太多变了,昨天热今天冷。”方唯说,“应该没事的,过两天就能好。”
小姑娘捧着杯子窜出去:“不管啦,我要离你远点,被传染上就完了。”
方唯留在原地暗自失笑,茶水间窗户没关,冷风一吹,他又打了个喷嚏。方唯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心想要不行的话,下午还是拿点药吧。行政部门的同事上午打过招呼,让他下午陪同着去医院看望生病住院的公司谋领导。
方唯皮相好,推出去也算公司门面,于是这类本跟他无关的琐碎事务都落到他头上。去医院是方唯开的车,近来他跟方母关系日渐和缓,前天晚上方母来看他,悄悄地把人拉到窗口,要他往下看:“你爸爸今天也来了,但不肯上来。”
“干嘛不上来?”方唯下意识问。
问完自己先反应过来,以他父亲好面子的做派来看,远远不可能先服软。于是在方母的有意撺掇下,方唯下楼请了人去外面餐厅吃饭。方父本来不肯去,还是方母挽住他的胳膊不让走,状似威胁道:“好久没跟儿子一起吃饭了,你不去可不行。”
见方父表情松动,方母悄悄朝着方唯眨了眨眼睛。
一行三人去了家高档餐厅,一晚上吃掉方唯大半个月工资。方父总算脸色好看了点,出了餐厅方唯要坐地铁回去,方父见他现下连辆代步车都没有,便丢了个车钥匙下来。
家庭关系好不容易有回暖迹象,方唯还算有眼力劲,没把车钥匙丢回去,推脱几下,眼见方父脸又要拉下来,赶忙收进口袋里,腼腆笑了笑。方父哼了声,一晚上终于开口说了句暖心话:“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有了车倒是方便了不少,同事还是第一次坐他车,四处打量了下,说:“这车不错啊。”
方唯笑笑没接话。红灯间隙手机响了声,是条垃圾信息。删除时滑到了前两天给谭西原发的信息,方唯刚搬到现在这间公寓时,谭西原垫付了一个月的房租,这段时间方唯精神恍惚,一直忘了还,前天才记起来,把钱打给了对方,但一直没收到谭西原的回复。不知是怎么回事。M..coM
方唯感到奇怪,但也没想多久,很快就被同事的新奇话题岔开了思路。
医院里总有一股固有的味道,方唯难说喜或不喜,毕竟他来医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倒是同事一直喋喋不休的抱怨,此时已经说到了她们在医院生孩子的经历。方唯不知该不该听,所幸电梯门很快就开了。
住院部的病人不少,看过领导后几个女人闹着不回公司了,提前下班去逛街。她们问方唯去不去,方唯去了也是当拎包的苦力,于是摇了摇头。市里最大的商圈离医院也就一条街的距离,几个女人便不让方唯送了,临近电梯时超载,方唯只好下来,同事调侃了几句他太重,然后挥手先坐电梯下楼走了。其中一个在电梯门关上前提醒他别忘了去开点感冒药,方唯正好咳了一声,思忖着待会儿去附近药房自己开点药吃。
住院楼高,电梯很慢,一楼一楼的停。旁边那部电梯先到,却还要继续往上上,方唯便退在一旁等,眼角余光这时却瞥见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
方唯心下一颤,抬头去看,只看见女人的侧脸从视野里滑过,手机贴在耳边:“你在哪个病房?不是我说,这个病适合你,你就该看看脑子。”边说边笑,口吻亲密,倒不像来看病人。
——蒋婕。
方唯在心里默念出了名字。
“你以为我想来啊,周……”蒋婕声音有些大,离得有些距离了还能听见。
“上不上?”等电梯的人多,后面有陌生人不耐烦地轻轻推了一下。
“啊。”方唯回过神,没工夫听蒋婕说了什么,只连忙答道,“上。”
而五分钟后,长廊还是那条长廊,只是方才自己是朝着电梯的左边走,现在站在分岔口,不知要不要往右边走。方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为什么下到了一楼又上来了。
得不到答案。很多时候,他都得不到自己该给自己的答案。
一个个房间看过去,各类各样的病症和名字,方唯渐渐松了口气,刚刚兴许是他幻想幻听。可那口气松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病房门口挂着的名字里陡然出现了一个熟悉之极的名字——周锐昀,神经外科。
方唯睁大眼睛还在看那行字,未关严实的门内就传来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