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香呗。”
“酿香?”
“嗯。
酒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不同种类的花草、药草,它们自身的气味散发的速度是不同,有的散发得快,片刻就闻不见了。
有的散发得慢,别说三五日、可能十天半个月香味还留着呢。
而酒能将不同花草、药草中的精华相互溶合,不仅能带出香味,而且还能使得这些精华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腐坏。
越是让人醉的酒,这些功效就越明显。”
李晓香知道自己不能与李宿宸深入探讨酒精在香水中的载体与有机溶剂的作用,而浓度在百分之九十至九十八之间的酒精是最适合制香的。
浓度太高会破坏香氛,浓度太低则无法起到保护及溶合香氛的作用。
“这些都是你在十方药坊里学来的?”
“……是呀。”
对不起师父、师兄,又把你们拉出来挡枪了……
“既然你用得着,为兄就买来与你吧。”
李宿宸扯起李晓香的耳朵,“我知道你在倒置香脂香粉什么的赚钱,所以你得给我记清楚了,赚来的钱可有我的份。”
“哎哟,疼……疼……我记着了!我记着了!就算我不记着,也会让娘记着的!”
“你就继续装吧!爹的藤条都不怕,我连力气都没使上你就叫唤疼?”
李宿宸一松手,李晓香就捂着耳朵跑到李明义的身侧,偶尔回过头来看李宿宸眯着眼睛笑的模样。
还亲哥呢!买点儿东西送给妹妹还斤斤计较!
而此时,香粉街上的恒香斋打了洋。
一位衣着简约,腰间挂着青灰色香囊的青年入了恒香斋的内堂。
他方坐下,取了账本细细查看起来。
他的面前,站着的则是今日当值的所有掌事。
青年一页一页将账本翻过去,点了点头,将账本交还给了掌柜,道了声:“出入分明,细致入微。
林掌柜做得很好。”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位男子便是恒香斋的现任东家洛潇。
洛家的产业并不只是香脂香膏,只是洛家以此发家。
虽然其重心已经转移到诸如田产、冶炼,但恒香斋对于洛家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洛潇秉承了祖辈父辈的传统,只要得了空闲就会来到恒香斋查看这里的情况。
“恒香斋并不仅仅是个香粉铺子。”
洛潇换了个姿势,手指在下巴处轻轻按着,目光扫过站立在面前的一众掌事、账房先生,“但凡能踏入我恒香斋的,非富即贵。
所以大家要好好地记着贵客们的想法,他们需要什么,我们就必得给的出什么。”
所有人点头称是。
刘掌事想起李晓香,忘记了应承。
而洛潇的目光却正好落在了她的身上。
“刘掌事,你在恒香斋做了几年了?”
刘掌事忽然被点名,心中惊了一跳。
她吸了一口气,语气平缓道:“回东家的话,已经六年了。”
“既然时日如此之久,刘掌事应当十分了解我的脾性。”
洛潇起身,一步一步行至刘掌事的面前,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笑意,“我不希望有什么关于恒香斋的事情被任何一个掌事甚至于掌柜压在心上,而我这个东家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刘掌事小心翼翼地咽下口水,斟酌片刻,开口道:“方才东家说道,贵客们需要什么,我们必得给得出什么……今日楚氏银楼的楚公子前来恒香斋,偶遇一位友人。
他本欲以斋中面脂相赠,可他的友人不但什么都没有看中,还一一指出了所有面脂的短处。”
掌柜小心翼翼地端察着洛潇的脸色,赶紧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
楚公子的那位朋友,从衣着打扮一看就知道并非权贵。
只是数日前听说楚公子被毛贼砸伤了脑袋,那位姑娘帮了他。
楚公子本欲以我恒香斋的面脂为谢礼,无奈那位姑娘用不惯……”
“用不惯?”
洛潇的声音上扬,冷哼了一声,“我怎么记得方才刘掌事说的是她指出了面脂的短处啊!刘掌事,那位姑娘说了什么,你给我原封不动地说给大家听听!”
刘掌事傻了,她意识到自己那番话只怕惹得掌柜和其他掌事都不好做。
犯众怒了!
“……”
刘掌事还在斟酌如何说道这件事,洛潇忽然更用力地哼了一声。
整个内堂鸦雀无声。
“你们以为藏着、瞒着,就能保住你们的饭碗吗?
我不怕有人说我们恒香斋的东西不好!我真正怕的是我们连不好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刘掌事,要么你实话实说!越难听的,我洛潇越想听!要么你不说,这些个掌柜、掌事全给我滚回家去!那楚公子是什么身份?
他的朋友不管是布衣还是乞丐,都是我们恒香斋的贵客!她当着楚公子的面指出我们的不足,你们还能将她说的话当成是因为‘用不惯’?”
掌柜这才沉着声音对刘掌事道:“刘掌事,那位姑娘说了什么,你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东家吧。”
刘掌事将李晓香所说的详尽地向洛潇禀告。
由始至终,洛潇一直皱着眉头。
待到刘掌事说完,整个内堂一片沉寂。
洛潇闭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良久,他才开口道:“林掌柜,你明日寻访都城中的名医,冰璃是否真的与依兰不配。
葡萄籽与夏菊、石蜡红相配的功效是否强过与茉莉花相配。
如若那姑娘所说都是真的,就按照她给的方子制取面脂!刘掌事,你可知道那位姑娘的名字?”
刘掌事仔细回忆了一番,“只记得那位姑娘姓李……”
“他们谈话之间可曾提及那位李姑娘家住何处?”
“未曾提及……”刘掌事只怨自己一来没有将李姑娘当回事,二来当李姑娘指出面脂的缺陷时自己太过不忿反而没有留心她与楚溪的对话。
“如若刘掌事下回再见到那位李姑娘,必得留住她。
我要亲自向她请教一二。”
“是。”
洛潇这才点了点头,面色稍霁。
当他离开恒香斋时,内堂里一片哗然。
洛潇上了马车,车帘落下。
车内坐着的是洛潇的堂兄。
“我听刘掌事说起那位小姑娘,未必有什么能耐。
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她能说清道明各种香料的功用,本就不普通。
这几年,明月斋越来越红火,分去了恒香斋许多客源。
它们的面脂香膏,论质地不输给我们恒香斋,但价格却便宜许多!如今我们能留住大多客源,靠的不过是恒香斋百年名号的金字招牌。
如果我们的香脂香膏做不出什么新鲜的样式来,终有一日,这百年老号的招牌将不复存在。”
“所以……你希望那小姑娘能带给你新鲜的点子?”
洛潇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恒香斋已经不是我洛家最重要的家业,我也决不能任让它败在我的手上。”
李晓香与父兄回了家,饭菜刚好上桌。
“今天的菜不错啊,竟然有滑溜猪肝?”
李晓香馋得流口水,他们家虽然顿顿都有肉,但李晓香一直觉得顿顿都不够。
她很想夹起来尝一口,但她知道李明义的迂腐性子。
父母未入席,儿女却先动筷子,视为无礼不孝。
接着,王氏又端上来一盘香荷炒鸡蛋和一盘剁椒蒸鱼。
李晓香看向王氏,心想平日里有一道肉菜就算不错,今日怎的如此丰盛?
李明义坐下来,看着一桌好菜皱起了眉头,“娘子,这些菜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
隔壁老秦家三口人也有两道菜呢,一荤一素。
我们一家四口,宿宸再有几个月就乡试了,晓香也在长。
猪肝是老陈家女儿回门省亲带回来地,老陈就两口子吃不完,割了一些便宜卖与我。
鱼也是老秦去山上砍柴路过水潭时抓的。”
“老秦给我们送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可不能再要了。
若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把这盘鱼给人送回去。”
李晓香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
她爹这样正直从不占人便宜是值得嘉奖,可人老秦抓鱼又没用什么成本,乡里乡亲的,太较真了也伤感情啊,老爹!
“唉,前几日老秦家几件衣裳破了,我给他们缝了,找不着布料就把几年前晓香再穿不下的旧衣裳捡了,给他们缝上。
老秦是个实诚人,知道了就硬要塞给我钱。
我自然是不能要的,那件旧衣裳本就给虫子咬了,也是从老刘那里买来的旧衣裳,缝缝补补好几年。
我也是好不容易找了块儿完整的剪裁下来。
老秦见我不要钱,就送了条鱼来。
我若是再不要,你也知道老秦的性子。
何必让他心里不舒服呢,我就收下了。”
李明义这才点了点头,用筷子夹了块鱼肚子放在李宿宸的碗里。
李晓香呼出一口气,终于开饭了,再不吃,鱼都腥了。
王氏不留痕迹叹了一口气,李晓香知道娘亲心里想的是什么。
江婶与李晓香合作赚了不少钱,李晓香又将得来的利润三、四成都给了江婶,老秦捞些鱼来也是表达感激。
反倒是他们家,哪怕李晓香赚着钱了,也得藏着捂着,不能叫李明义发现了。
啥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改善生活啊!
“娘,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似并非花香。”
李宿宸开口问。